闪动平台的投资款到账当天,我站在新装修的虚拟偶像部门前,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能按下门禁密码。玻璃门映出我的倒影——黑西装、盘发,嘴角紧绷,神情肃然。那一瞬间,我几乎有些恍惚,镜中的自己竟与那些曾经不屑的“商业精英”如出一辙。
“密码是你生日。”陈默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吓得我手一抖,差点将手中的咖啡泼洒到崭新的白墙上。
他依旧穿着那件万年不变的黑色连帽衫,左耳的星辰耳钉在走廊灯光下微弱地闪烁着。“所有门禁密码都是你生日,整个技术部都在吐槽这个安全隐患。”
“那你为什么不改?”
陈默耸耸肩,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尊重创始人情怀。”他说完,径直刷卡开门,“再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虚拟偶像实验室的中央,全息投影的“星尘”正翩翩起舞。比起两个月前那卡顿生硬的demo,如今的她灵动得几乎让人觉得拥有了生命。头发随着动作自然飘扬,裙摆每一处褶皱都精准模拟,甚至连眨眼时睫毛轻微的颤动也显得无比真实。
“动作捕捉用的是林小满昨天的训练数据。”陈默调出一组参数,眉头略皱,“但有个问题——”
话音未落,星尘忽然停止了舞蹈,转向我,声音清脆而活泼:“程总,早上好!今天需要我做什么?”
我浑身猛地一僵,鸡皮疙瘩瞬间爬上手臂:“这……不是预设程序?”
“这就是问题所在。”陈默压低声音,神情复杂,“她开始自主生成对话了。昨晚还问我一个哲学问题:‘我算活着吗?’”
实验室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服务器运行时细微的嗡鸣。我注视着星尘——不,或许该说它——那个由代码构成的虚拟存在。它的眼睛太过清澈,不像是AI,反倒更像是个充满好奇的孩子。
“先别告诉投资人。”最终,我咬了咬牙,“等技术成熟了再公布这个‘特性’。”
陈默点点头:“明智。对了,十点有天使投资人拜访,他们点名要见星尘项目。”
会议室里,三位投资人已经就座。为首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性,银灰色短发利落地贴合于额角,穿着剪裁得体的藏青色套装。她起身递来名片,姿态沉稳而优雅:“周澜,天际资本。”
天际资本——国内顶尖风投,以精准押注科技独角兽闻名。握上她的手时,我下意识地加重了几分力度,试图掩盖内心的波澜。
“程总,我们对虚拟偶像赛道很感兴趣,特别是你们的技术路线。”周澜直奔主题,将一份Term Sheet推过来,“五千万,占虚拟偶像子公司30%股份。”
我强作镇定翻阅条款。估值远超预期,但附件条件苛刻至极:对赌协议要求两年内用户突破千万,否则创始人需回购股份。
“周总厚爱,但……”我正准备婉拒,会议室门却猛地被推开。
张奕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程总,紧急情况!”他瞥了一眼投资人,压低声音继续道,“夏若妍把录音室砸了。”
我向投资人致歉后快步出门,张奕跟在我身后,语速飞快:“我们为专辑主打歌吵起来了。她说我的旋律‘甜得发腻’,我说她的歌词‘愤世嫉俗’,然后她……”
录音室一片狼藉。夏若妍坐在角落,怀里抱着摔变形的吉他;地上散落着乐谱碎片和一只被砸烂的监听耳机。
“谁先动的手?”我问。
“她砸吉他,我摔耳机。”张奕低声嘟囔。
夏若妍冷笑一声:“他非要在一首关于网络暴力的歌里加什么‘阳光总在风雨后’的副歌!”
“因为听众需要希望!”
“虚假的希望不过是另一种暴力!”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空气中仿佛有电流噼啪作响。我注意到张奕耳根通红,而夏若妍则无意识地绕着衣角打转——这种化学反应,似乎超越了单纯的敌意。
“听着,”我抬手打断他们,“专辑推迟两周发行。明天起,你们俩去郊外民宿闭关创作。不准带手机,不准联系外界,每天交一首共同创作的歌。”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规则是,”我继续补充,“每首歌必须包含对方最讨厌的一个元素。张奕必须用夏若妍的阴暗比喻,夏若妍必须写张奕的甜蜜旋律。”
夏若妍瞪大了眼睛:“这太变态了!”
“正好。”我微微一笑,“专辑名就叫《变态》。”
送走一脸懵然的两位音乐人,我回到会议室。周澜正在看星尘的demo视频,目光炯炯,眼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程总,坦白说,我看过市面上所有虚拟偶像项目。”她暂停视频,语调坚定,“但你们的‘人格化养成’系统是颠覆性的。这不是工具,而是……”她思索片刻,找了个词,“一个正在觉醒的数字生命。”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陈默刚刚警告过的问题,这位投资人竟然一针见血地看穿了。
“天际可以给到八千万,只要控股权。”周澜倾身向前,“或者……”她放下一张照片,“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我的父亲,与一位日本老人在实验室里合影,背景正是“星辰动漫”的logo。我忍住震惊:“这是我父亲。”
“山本武,日本Sotech创始人。”周澜轻敲照片,声音平静却意味深长,“1999年,他秘密收购了一项中国虚拟形象技术专利,后来成为他们语音助手的基础。但卖家,不是你父亲。”
血液直冲太阳穴。杨天宇笔记里提到的“日本S公司”,原来就是Sotech。
“周总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杨天宇正在接触我的有限合伙人,想通过他们施压我放弃投资你们。”周澜收回照片,语气冷峻,“我个人讨厌被操纵。八千万,25%,没有对赌。条件是——”她直视我的眼睛,“我要知道星尘的全部真相,包括它为什么会问‘我算活着吗’这种问题。”
谈判持续到深夜。最终签约时,虚拟偶像子公司估值定格在三亿,新辰传媒保留51%控股权。送走投资人后,陈默在空荡荡的会议室找到我。
“查到了。”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神色凝重,“1999年杨天宇撤资后一周,日本Sotech突然注册了一项虚拟形象驱动专利,技术描述与你父亲的设计图高度相似。”
屏幕上是并排对比图:左边是父亲的设计手稿,右边是Sotech的专利文件,核心算法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赤裸裸的技术盗窃。”我的声音微微发抖,“父亲没起诉吗?”
“起诉了,但败诉。”陈默调出判决书,“法院认为杨天宇作为风投方有权处置‘失败项目’的资产。更诡异的是……”他翻到最后一页,“判决后第三天,工作室就发生了火灾。”
我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二十年过去了,证据早已湮灭,法律途径显然行不通。但在商业战场上,我有的是办法让杨天宇付出代价。
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是林小满从剧组打来的视频通话。画面里,她穿着古装戏服,脸上还带着特效妆。
“程诺!猜猜谁来探班了?”镜头一转,杨天宇站在她身旁,手随意地搭在她肩上。
刹那间,我浑身血液冻结。
“杨总说想投资我的下一部戏!”林小满笑得天真,完全没有注意到杨天宇手指在她肩头暧昧地摩挲。
“把电话给杨总。”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杨天宇的脸凑近镜头:“程总,真巧啊。我正在跟林小姐聊‘星尘计划’的往事,她似乎很感兴趣。”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离间我和林小满,同时试探我知道多少。
“杨总,”我一字一顿,“你右手小指上的疤痕,是1999年留下的吧?”
杨天宇脸色骤变,下意识地缩回右手。那道疤痕——父亲曾模糊提过,是他在火灾中救人时烫伤的。但如果救人的是父亲,为什么杨天宇的手上也有?
“明天上午十点,我办公室。”挂断电话后,我转向陈默,“查一下1999年5月15日杨天宇的行踪,特别是他手上那个疤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