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青苍山，屋檐下挂满了腊味。腊肉、腊鱼、腊鸭，被北风熏得油亮，散着咸香，和檐角垂下的冰棱相映，像串会飘香的玉坠。
叶鼎之在灶台前翻着腌好的梅子，准备做些腊梅酱。去年的酱很受欢迎，念念说抹在书生的馒头上，“比蜜还甜”，今年他特意多腌了些，打算等过几日让阿竹捎下山。
百里东君蹲在灶膛前，帮他烧火。松木柴烧得噼啪响，火星子溅到灶口的青砖上，又慢慢熄灭。他看着叶鼎之的侧脸被火光映得发红，忽然说：“今年的腊味比去年多，够过年时摆三大桌了。”
“是啊，”叶鼎之把梅子装进陶罐，“阿竹说今年弟子们都不回家，就在山上守岁，热热闹闹的才像年。”
“还得让李婶多蒸些馒头。”百里东君道，“小娃娃爱吃带枣的，得让阿竹提前备好红枣。”
“你倒比我还细心。”叶鼎之笑，“前几日念念来信，说小娃娃会喊‘爷爷’了，就是分不清‘叶爷爷’和‘百里爷爷’，总混着喊‘爷’。”
“等他们回来，我教他喊。”百里东君立刻说，“我给他做个腊梅枝的小玩意儿，保准他跟我亲。”
叶鼎之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像孩子盼着过年的糖。他忽然想起年轻时，百里东君盼着他回家时，也是这样——会提前把寒潭的冰凿开，说“你爱干净，得有活水洗手”；会把新酿的梅子酒温在炉上，说“你怕冷，喝口暖身子”。
檐外的北风卷着雪粒，打在窗纸上簌簌作响。阿竹带着几个弟子在扫雪，铁锹铲过雪地的声音，混着远处传来的笑声，是冬日里最踏实的动静。
“腊梅酱做好了，我们装几罐。”叶鼎之把陶罐封好，“一罐给念念，一罐给温客行，他总说这酱‘配酒最好’。”
“再留一罐。”百里东君道，“就着我们自己酿的酒，守岁时喝。”
叶鼎之应着，忽然注意到百里东君的手背上裂了道小口子，是刚才劈柴时不小心划的。他放下陶罐，拉过他的手，从灶台上拿起药膏，轻轻抹在伤口上：“下次小心些，这北风烈，伤口不容易好。”
百里东君任由他涂药，掌心的温度透过药膏传过来，暖得像灶膛里的火。他忽然握住叶鼎之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呵了口气：“你的手也凉，快凑近火边烤烤。”
叶鼎之没动，只是看着他鬓角的雪粒慢慢融化，变成水珠顺着皱纹往下滑。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青苍山裹成了个银团，檐下的腊味在风雪里轻轻摇晃，像串写满牵挂的风铃。
“等雪停了，路好走了，他们就该回来了。”叶鼎之轻声说。
“嗯。”百里东君应着，“等他们来了，我们就煮腊味，蒸馒头，喝着梅子酒，听小娃娃喊‘爷’。”
风穿过堂屋，卷着腊味的香和灶火的暖，吹过两人交握的手。叶鼎之忽然觉得，所谓年关，不过是风雪再大，总有个人守着灶火等你；路再难走，总有个屋檐盼你归来；岁月再长，总有罐腊梅酱，记着彼此的口味，等一场团圆，等下一个春天。
少年时的白马早已化作了故事里的影子，可春风年年吹过青苍山，他们的爱，就像这檐下的腊味，被岁月熏得愈发醇厚，藏在烟火里，藏在等待里，藏在彼此的皱纹里，岁岁年年，从未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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