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斜斜地打在寰宇集团大厦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林风站在旋转门外，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混杂着高级香水和咖啡的味道，跟他以前打工的那些地方完全不同。他攥了攥藏在西装内袋里的几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是医院催缴弟弟林阳住院费的通知单，和大学寄来的学费催缴函。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前台小姐抬起头，脸上挂着标准得近乎僵硬的微笑。她的妆容精致，指甲修得整整齐齐，涂着淡雅的裸粉色指甲油。
"我是来入职的，应聘副总裁助理职位，我叫林风。"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前台在电脑上快速敲了几下，眼神在他身上停顿了几秒，那目光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林风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不太合身的西装外套——这是他找室友借来的，肩膀处有点宽，衬得他本来就清瘦的身材更加单薄。
"沈总正在等你，请上42楼，出电梯左转，最里面那间办公室就是。"前台说完，又低下头去忙自己的事，仿佛林风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电梯平稳地上升，数字不断跳动。林风盯着倒映在金属壁板上的自己：头发是昨天特意去理发店修剪的，穿着借来的西装，脸上努力挤出镇定的表情，但那双眼睛里却藏不住焦虑和不安。
三个月前，弟弟林阳突然晕倒，被诊断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短短时间内就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父母早逝，他是唯一能照顾弟弟的人。为了医药费，他白天在建筑工地打零工，晚上去餐馆端盘子，可这点收入对于天文数字般的治疗费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寰宇集团的录用通知来了，薪水高得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42楼。门缓缓打开，林风走了出去。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安静得让人有些窒息。墙壁是简约的灰白色，挂着几幅现代风格的抽象画，价值不菲。
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紧闭着。林风走到门前，整理了一下领带，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
一个略显慵懒，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林风推开门走了进去。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却丝毫没有温暖的感觉。办公室的装修极其简约，黑白灰的主色调，一尘不染得近乎苛刻，彰显着主人的品味和距离感。
办公桌后，一个男人正翘着长腿靠在真皮座椅里，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林风身上。
那一刻，林风的心跳漏了一拍。
男人长得极好看，甚至可以说是漂亮。挑染的亚麻色短发，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像是画出来的。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看人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审视，薄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意大利手工西装，手腕上戴着一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腕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林风认得他——沈亦臻，沈家的独子，寰宇集团的继承人，也是圈内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没想到，自己的顶头上司竟然是他。那些关于沈亦臻换男友比换衣服还勤的八卦新闻突然涌入脑海，让林风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不安。
"新来的？"沈亦臻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像带着钩子，从他不太合身的西装外套，扫到他紧张得攥紧的双手，最后停留在他胸前别着的临时工牌上。
"是的沈总，我叫林风，今天第一天入职。"林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沈亦臻嗤笑一声，站起身。他个子很高，比林风高出大半个头，走近时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空气中弥漫开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
"林风..."沈亦臻念着他的名字，像是在品尝什么有趣的东西，"简历上写着，毕业于A大金融系？"
"是的。"
"那怎么会来应聘一个小小的助理？"沈亦臻挑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该不会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林风的脸瞬间涨红了，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我是通过正常招聘流程入职的，沈总。"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是吗？"沈亦臻不置可否，转身走到巨大的办公桌旁，手指随意地在桌面上一划，"不过没关系，不管你怎么进来的，在我这里做事，就要守我的规矩。"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桌角一堆粉色的信封上，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看到这些东西了吗？"
林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些信封看起来像是情书。
"帮我处理掉。"沈亦臻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处理掉？"林风愣了一下。
"听不懂中文？"沈亦臻挑眉，语气冷了下来，"扔进垃圾桶，或者烧掉，随便你。只要别再让我看到这些碍眼的东西。"
林风站在原地没动。那些都是女孩子的心意，就算不喜欢，就这样随手扔掉，也太不尊重人了。
沈亦臻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嗤笑道："怎么？不愿意？还是觉得我太残忍了？"他一步步逼近林风，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林风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好闻又危险的味道。
"林风是吧，"沈亦臻微微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林风的耳廓，带着一丝戏谑，"记住，在这里，我的话就是规矩。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给我摆什么高姿态，你的那份清高，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林风的身体僵住了，屈辱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没了他的理智。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沈总，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处理您的私人垃圾的！"
话说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了。他看到沈亦臻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眼神变得冰冷刺骨。
"私人垃圾？"沈亦臻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危险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很好，你很有骨气。"
他突然伸手，一把攥住林风的手腕。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力气却大得惊人。林风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铁钳夹住一样，疼得他微微皱眉。
"放开我！"林风挣扎着想要挣脱。
"放开你？"沈亦臻冷笑，"然后你就可以转身走人，去找下一份工作？林风，你以为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凑近林风的脸，眼神锐利如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应聘这个职位？薪水高，工作轻松，对吧？我告诉你，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拿这份薪水，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林风的心跳得飞快，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屈辱。他看着眼前这张俊美却刻薄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故意的？"
沈亦臻挑眉，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故意什么？故意让你来处理这些情书？还是故意让你难堪？"他松开林风的手腕，上面已经留下了一圈明显的红痕。
"林风，我给你一个选择，"沈亦臻后退一步，双手插在裤袋里，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要么，把这些东西丢进垃圾桶，从今天起，老老实实做你的助理。要么，现在就滚蛋，去找一份不需要'处理私人垃圾'的工作。"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林风的手心全是汗，他看了看沈亦臻那张倨傲的脸，又想到医院里躺在病床上的弟弟，想到那些催命符一样的账单。
尊严，在生存面前，似乎变得一文不值。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的挣扎和愤怒已经褪去，只剩下麻木的顺从。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堆粉色的信封。
"怎么？想通了？"沈亦臻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林风没有说话，只是拿着信封，转身走向门口的垃圾桶。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能感觉到沈亦臻的目光一直盯在他的背上，那目光带着审视和玩味，像是在欣赏一场好戏。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垃圾桶边缘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掏了出来。屏幕上显示着"李医生"三个字，他的心猛地一沉。
"喂，李医生。"他接起电话，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
"是林风吧？"电话那头传来李医生急促的声音，"你弟弟的情况不太好，刚才突然发高烧，血小板数量下降得很快，需要立刻输血。你赶紧来医院一趟，另外，费用的事情你也得想想办法，账户里的钱已经不够了。"
林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里的情书散落一地。"我...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着。沈亦臻皱了皱眉，走到他面前，语气不善："怎么？现在又想玩什么把戏？"
林风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血丝。他看着沈亦臻，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绝对不能。
"沈总，"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可以做。那些情书，我会处理掉。我会遵守您的规矩，做好我的本职工作。求您...不要开除我。"
这是他第一次，放下所有尊严，向人低头求饶。
沈亦臻愣住了，他没想到林风会突然变成这样。刚才那双眼睛里还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此刻却只剩下卑微的祈求。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他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粉色信封，又看了看林风苍白而绝望的脸，突然觉得有些无趣。"行了，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去人事部办入职手续，明天正式上班。"
林风像是得到了特赦，连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信封，一股脑地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他抬起头，对着沈亦臻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沈总。"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林风仓皇离去的背影，沈亦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走到垃圾桶旁，看着那堆被丢弃的情书，眼神复杂。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他低声自语。
而此刻，走出寰宇集团大厦的林风，再也忍不住，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抱住了头。眼泪终于决堤，混合着汗水和屈辱，无声地滑落。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女友苏晴发来的消息：林风，我们分手吧。我等不起了，也看不到未来。祝你好。
林风看着那条信息，手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他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任由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
阳光依旧灿烂，城市依旧繁华，但林风的世界，却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他知道，从明天起，他将踏入一个未知的深渊，但为了弟弟，他别无选择，只能咬牙前行。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透过薄薄的西裤传来寒意，像无数根细针扎在林风的脊椎上。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句"祝你好"，苏晴两年前笑着说"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震得他耳膜生疼。手机在脚边闪烁着电量不足的红光，像是某种不祥预兆。
"先生，不好意思。"穿着制服的保安在三米外停下脚步，对讲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刺入耳膜，"这里不能逗留。"
林风撑着墙壁站起来，膝盖发出干涩的声响。西装裤子膝盖处已经皱成一团，他弯腰捡手机时，闻到自己身上廉价洗衣粉混合着汗水的味道——和沈亦臻身上清冽的古龙水味形成讽刺的对比。手指划过屏幕，苏晴的名字旁边还留着情侣头像，那是去年冬天在学校湖边拍的，她戴着他织的丑围巾笑得一脸灿烂。
口袋里的医院催款单边缘已经被攥得起毛，弟弟苍白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林风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时触到一张硬硬的卡片——下午面试结束时，人事部经理塞给他的备用门禁卡，"沈总这片区域需要特殊权限，明天上班记得找行政部激活。"
暮色像墨水一样晕染开，寰宇大厦的灯光次第亮起，在玻璃幕墙上织成金色的网。林风望着42层那扇亮着灯的窗户，鬼使神差地按下了上行键。电梯镜面映出他通红的眼睛，路过28层时突然停电似的一震，然后骤然下坠半层楼。失重感攫住心脏的瞬间，他摸到西裤口袋里备用门禁卡的棱角。
沈亦臻把最后一份文件摔在桌上时，窗外的霓虹灯刚好勾勒出他好看的下颌线。他扯松领带走向酒柜，指纹锁"嘀"一声弹开时，听见门外传来奇怪的刮擦声。以为又是哪个阴魂不散的追求者，他烦躁地拉开门，却看见新来的小助理正蹲在消防通道门口，侧脸在应急灯的绿光里显得格外苍白。
林风手里捏着半块干硬的面包，是中午在工地没吃完塞进口袋的。看见突然出现的沈亦臻，面包屑噗簌簌掉在锃亮的皮鞋上。他慌忙站起来，后腰撞到消防栓箱子，金属门哐当一声巨响。
"沈总。"林风的声音比砂纸还涩。
沈亦臻的目光落在他沾着水泥渍的袖口，又扫过散落在地的面包屑。林风下意识把全麦面包往身后藏，这个动作让沈亦臻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在伦敦街头看到的流浪猫，也是这样警惕又卑微地护着捡来的半截香肠。
"加班？"沈亦臻注意到林风制服衬衫口袋里露出半截门禁卡，不是早上那张临时的。
"我..."林风卡壳了。总不能说自己根本没走，一直蹲在安全通道啃干面包等第二天上班。走廊的声控灯突然熄灭，应急灯的绿光笼罩下来，他看见沈亦臻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
"进来。"沈亦臻转身走进办公室，银灰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露出里面真丝衬衫上精致的珍珠母纽扣。
林风僵在原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茶几上的水晶杯还留着半杯威士忌，冰块已经融化得只剩棱角。沈亦臻把文件扔进碎纸机，嗡鸣声中突然开口："明早七点到我公寓接我。"
"公寓？"林风愣住，招聘启事上没写要做司机。
沈亦臻按下碎纸机的停止键，纸屑像雪片一样卡在出口。"地址发你手机了。"他扯下领带随手扔在沙发上，昂贵的真丝面料堆在那里，像某种受伤的白色猎物，"穿得体面些，别给我丢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震感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到掌心。林风盯着屏幕上陌生的地址——市中心最昂贵的江景公寓，租金够他付弟弟半个月的化疗费。沈亦臻已经走进浴室，磨砂玻璃门后传来哗哗水声，林风突然想起白天被攥出红痕的手腕。
碎纸机还卡在那里，露出半截没切碎的粉色信纸。林风蹲下去想把它弄出来，指尖却碰到一张硬硬的卡片——医院的缴费单，大概是刚才翻口袋时不小心掉出来的。他慌忙去捡，却被从浴室出来的沈亦臻撞个正着。
水珠顺着沈亦臻未干的发梢滴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出深色的圆点。林风眼睁睁看着他弯腰捡起那张皱巴巴的单子，视线从"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几个字慢慢移到自己脸上。
空气突然凝固了。应急灯的绿光在沈亦臻湿漉漉的睫毛上跳动，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缴费单折成整整齐齐的方块，塞进自己丝质睡袍的口袋里。当林风的手机第三次亮起苏晴名字的时候，沈亦臻突然抓起车钥匙扔过来："地址看清了？"
金属钥匙砸在林风胸口，留下一小片红印。他捂着发烫的胸口点点头，听见沈亦臻在身后说："明天迟到一分钟，你就可以滚了。"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合上，林风靠在门板上滑坐到地，才发现自己竟然握着那串价值不菲的车钥匙——上面挂着限量版的熊猫挂件，耳朵已经掉了一只。
夜风从安全通道的窗户灌进来，带着江水的潮气。林风摸出手机，未读消息已经堆到99+，最上面一条是陌生号码发来的转账提醒，备注写着："明早七点，别迟到。"数字后面的零多得他数不清，足够支付弟弟接下来三个月的治疗费。窗外的霓虹在手机屏幕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像谁哭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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