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的湿热像一层厚重的、黏腻的裹尸布,死死缠在每个人身上。沙雕六人组跌跌撞撞地跟在吴邪他们后面,每一步都像踩在吸饱了水的海绵上,泥浆贪婪地裹住脚踝,发出“咕叽咕叽”的恶心声响。
尹殷被唐卿宇半拖半拽,昂贵的棕色小皮鞋早已看不出原色,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不是疼,是心理上的极度不适。她看着自己沾满黑泥、指甲缝里塞着腐烂叶片的双手,再看看那条曾经是天蓝色小格子、如今已沦为泥浆拖把、裙摆被荆棘撕成流苏状的裙子,一股绝望的悲愤涌上心头。
“唐卿宇!你慢点!我的鞋!鞋跟要断了!”她带着哭腔抗议,试图甩开唐卿宇铁钳般的手,“这鬼地方!全是泥!全是虫子!脏死了!脏死了!啊啊啊!我感觉有东西在我头发里爬!”她神经质地甩着那头糊满泥浆的蓝灰色大波浪,小鲨鱼发带摇摇欲坠。
“闭嘴!再吵把你扔泥坑里!”唐卿宇烦躁地吼道,汗水顺着他额角那撮红毛挑染流下,混着泥浆,“妈的,这路是人走的?跟沼泽似的!喂!前面那个…那个谁!能不能走快点!”他冲着王胖子的背影喊。
王胖子回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小爷,您当逛公园呢?嫌慢您自己个儿前面探路去?胖爷我保证不拦着!前面野鸡脖子排着队等开饭呢!”他特意加重了“野鸡脖子”几个字。
尹殷吓得一哆嗦,瞬间安静了,死死抓住唐卿宇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
宁江肆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孟梵忆后面,心疼地用衣角(更脏了)反复擦拭她那串沾着尸蟞粘液的五帝钱,嘴里念念有词:“…秽气退散…祖师爷显灵…保佑弟子平安…回头给您老重塑金身…妈的,这粘液怎么擦不干净?一股子下水道味儿…”她越擦越烦躁,忍不住低声咒骂。
孟梵忆则完全不受环境影响,她一边走,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植被和地面痕迹,偶尔还会停下来,用小铲子刮一点泥土或苔藓样本,放进小密封袋里,动作专业得让前面的吴邪都忍不住侧目。
齐皓走在队伍偏后的位置,步伐稳定,呼吸平稳得不像在跋涉。他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植被分布、光照角度,以及前方队伍的状态。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无声地分析着一切变量。
何言抱着画夹,虽然走得气喘吁吁,但眼神依旧亮晶晶的。他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前方张起灵沉默挺拔的背影,或者黑瞎子那吊儿郎当的步伐,甚至解雨臣那在泥泞中依旧显得优雅的侧影,手指在画夹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显然在努力克制当场作画的冲动。
“停。”走在前面的张起灵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声音低沉。
整个队伍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吴邪、王胖子、黑瞎子、解雨臣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进入了警戒状态,武器在手,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沙雕六人组也吓得一激灵。唐卿宇立刻把尹殷往身后一扯,棒球棍横在胸前,警惕地瞪着前方浓密的、仿佛凝固的绿色帷幕:“怎么了?又有蛇?还是那长人脸的鸟?”
宁江肆手忙脚乱地把铜钱串往手腕上套,嘴里又开始急念咒语。孟梵忆迅速收起了小铲子,握住了腰间的折叠铲柄。齐皓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张起灵停下的位置前方几米处的一片区域。何言抱紧了画夹,屏住了呼吸。
前方,光线似乎被浓密的树冠和藤蔓彻底吞噬,形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幽暗。空气仿佛更加凝滞,带着一种陈腐的、岩石特有的冰冷气息,与雨林的湿热格格不入。脚下不再是松软的腐殖土,而是坚硬、湿滑、覆盖着一层薄薄青苔的岩石。
“到…到了?”王胖子声音有点发干,握紧了工兵铲。
“边缘了。”黑瞎子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墨镜后的目光也变得凝重,“都他妈打起精神来,里面那玩意儿,可比野鸡脖子难缠多了。”
解雨臣没说话,只是从背包里拿出了几根冷焰火,掰亮,用力扔向前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惨白的光线骤然划破黑暗,短暂地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入口。嶙峋的岩石犬牙交错,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般的洞口。洞壁潮湿,布满了滑腻的青苔和深色的水痕。冷焰火的光线只能照亮入口附近的一小片区域,再往里,便是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烈土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腐朽气息,从洞口幽幽地弥漫出来。
“卧…槽…”唐卿宇倒吸一口凉气,棒球棍下意识地放低了些,“这他妈…是钻地洞?里面能住人?”
尹殷只看了一眼那黑黢黢、仿佛择人而噬的洞口,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呕…这…这什么味儿?比刚才那虫子还臭!我不进去!死也不进去!里面肯定更脏!说不定全是老鼠!蟑螂!蝙蝠!”她死死抓住唐卿宇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肉里,身体抖得像筛糠。
宁江肆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感觉手里的五帝钱都凉了几分,她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怕…怕什么!祖师爷…祖师爷保佑!这种地方…阴气重…才更需要驱邪镇煞,待会儿我走前面,给你们开路!”她嘴上说得硬气,但声音明显有点发颤。
孟梵忆的目光却亮了起来,她紧紧盯着洞口附近岩石上一些模糊的、被青苔和水垢覆盖的刻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岩壁…有早期人工开凿痕迹…风化严重…年代…非常久远…西王母时期的可能性极高…”她下意识地想凑近去看,被旁边的齐皓一把拉住胳膊。
“环境高危。”齐皓的声音依旧冷静,但镜片后的眼神异常凝重,“内部空间结构不明。空气成分存疑,腐朽气息异常。存在未知生物活动痕迹,湿滑苔藓上的异常刮痕。进入风险等级:S级。建议,非必要不深入。”他直接给出了最高风险警告。
何言看着那幽深的洞口,又看看自己画夹上勾勒的、沐浴在想象中阳光下的俊美侧颜,再对比眼前这阴森恐怖的现实,感觉画笔都沉重了几分。他小声嘀咕:“…这…这画风突变啊…里面能画什么?抽象派恐惧?”
解雨臣没理会身后的嘈杂,他看向张起灵:“小哥,怎么样?”
张起灵沉默地注视着洞口深处那片黑暗,仿佛能穿透那浓稠的墨色。几秒钟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率先迈步,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片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之中,身影瞬间被幽暗吞没。
“跟上!”吴邪低喝一声,紧随其后。
王胖子深吸一口气,也跟了进去。
黑瞎子嘿嘿一笑,拍了拍腰间的家伙:“走了小祖宗们,开盲盒咯!希望里面不是‘全家捅’套餐!”他身影一晃,也消失在洞口。
解雨臣最后冷冷地瞥了沙雕六人组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随即也步入了黑暗。
“妈的…拼了!”唐卿宇一咬牙,拖着死命往后缩的尹殷就往洞口拽,“要死一起死,总比在外面喂蛇强!”
“唐卿宇,王八蛋!放开我!我不去!里面是地狱!地狱啊!脏死了!臭死了!啊啊啊我的鞋!”尹殷的尖叫在洞口回荡,凄厉无比。
宁江肆看着那仿佛巨兽喉咙的黑暗,又看看手里冰凉的五帝钱,把心一横,默念了一句“祖师爷保佑!回头给您烧高香!”,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孟梵忆毫不犹豫地跟上,目光还黏在岩壁的刻痕上。
齐皓推了推眼镜,没有任何犹豫,迈步进入。黑暗瞬间包裹了他,但他步伐依旧稳定。
何言看着瞬间空旷下来的洞口外,又看看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一股巨大的恐惧和孤独感袭来。他抱紧了画夹,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带着哭腔喊了一句:“…等等我啊!”然后闭着眼,一头扎进了黑暗里。
一进入洞穴,外面的光线和雨林的嘈杂仿佛被瞬间切断。一股冰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和腐朽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糊住了口鼻。脚下是湿滑的岩石,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冷焰火的光芒在巨大的空间里显得极其微弱,只能勉强照亮周围几米的范围,嶙峋的石笋和倒垂的钟乳石在摇曳的光影中如同扭曲的鬼影。
“卧槽…真他妈黑…”王胖子低声咒骂,手里的冷焰火举高了些。
“跟紧点!别掉队!”吴邪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带着回音。
尹殷的尖叫在进入洞穴后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和干呕。她死死闭着眼,整个人几乎挂在唐卿宇身上,任由他拖着走,嘴里无意识地念叨:“…脏…臭…我要回家…妈妈…”
宁江肆进来后,反而没那么怕了,或者说恐惧被一种更强烈的好奇和迷信压过了。她瞪大眼睛,努力适应黑暗,借着微弱的光线四处张望,嘴里还在碎碎念着驱邪的咒语,手腕上的铜钱串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叮当声,在这死寂的洞穴里格外清晰。
“别念了!”黑瞎子不耐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招不来神仙,再把里面的‘好朋友’招来!”
宁江肆吓得一哆嗦,赶紧闭嘴,把铜钱攥得死紧。
孟梵忆则像进了宝库,虽然光线昏暗,但她依旧努力辨认着岩壁和地面。她甚至蹲下去,用手指抹开一块岩石上的湿滑苔藓,露出下面模糊的刻痕,低声惊叹:“…象形符号?祭祀场景?…这保存状况太差了…”她立刻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防水笔,借着冷焰火的光线,飞快地临摹起来。
齐皓走在何言旁边,目光如同扫描仪,冷静地观察着洞穴的结构、空气流动方向、以及脚下岩石的湿滑程度。他低声对旁边抱着画夹、紧张得同手同脚的何言说道:“呼吸频率过快。血氧饱和度可能下降。建议,深呼吸,稳定步伐。摔倒概率:当前环境下32.1%。”
何言:“…谢…谢谢…我尽量…”
就在这时,走在前方的张起灵再次毫无预兆地停下。
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快,更警惕。他手中的黑金古刀已经无声地出鞘半寸,在冷焰火微弱的光芒下,幽暗的刀锋反射出一点令人心悸的寒芒。
所有人都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小哥?”吴邪紧张地问。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侧前方一片被巨大钟乳石柱阴影笼罩的黑暗区域。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冷焰火燃烧的细微嘶嘶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从张起灵目光所及的黑暗深处传来,像是什么东西踩碎了薄薄的岩石外壳。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如同无数细小的脚步,正从四面八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悄无声息地围拢过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岩石粉尘和冰冷恶意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无声地弥漫开来,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操!是那玩意儿!”王胖子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黑瞎子瞬间拔出了枪,解雨臣手中也多了两把寒光闪闪的蝴蝶刀,吴邪握紧了匕首。
沙雕六人组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尹殷的抽泣戛然而止,眼睛惊恐地瞪大,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宁江肆的驱邪咒语卡在喉咙里,手里的五帝钱冰凉刺骨,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唐卿宇握紧了棒球棍,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肾上腺素飙升,但面对这未知的、从岩石里爬出来的恐怖,他第一次感到了发自骨髓的寒意。
孟梵忆猛地合上了记录本,迅速把笔塞回背包,握紧了折叠铲,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齐皓的瞳孔在镜片后猛地收缩,语速极快地低声道:“非生物热源反应!多重!移动速度中等!包围态势!防御缺口:左后方三点钟方向!概率最高!” 他瞬间指出了最可能突破的方向。
何言抱着画夹,看着那片涌动着无形恐怖的黑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画纸上那些美好的线条在疯狂碎裂。他嘴唇哆嗦着,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完了…”
黑暗深处,那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仿佛无数冰冷的石质手指,正缓缓收紧,要将他们拖入永恒的深渊。
尹殷怎么每次都能碰到这么倒霉的事儿啊!!
唐卿宇真是一点儿活路都不留
何言能不能求求四爷让她放宽点
四爷宽不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