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停靠萨门,慕仕塔格当先走出车站,他步伐矫健沉稳,一看就是大人物,或是做过大人物,黄鳝律师紧随其后,步伐气宇轩昂,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外地人。
车站外面的拉客人,朝他们涌过来,吆喝坐车。慕仕塔格挤出人群,黄鳝律师只好跟着,慕仕塔格凭着记忆,走过街道,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骑马过去,我知道这镇子里,之前有马匹的,如果你介意的话,你可以找辆车,先过去棉谷,在那边等着。”
棉谷就是黄鳝律师要拿协议去签的地方,黄鳝律师正中下怀,微笑道:“只要客户不着急,我其实不赶时间,我其实倒是很乐意慢慢走路过去,走在乡土高山之间,想必是一种心旷神怡的乐趣。”
慕仕塔格笑了笑,道:“确实是一种难忘的乐趣,我小时候经常徒步独自在山间。”他看了看寺庙,寺庙模样没变,只是简单涂抹了几处新漆,不过离寺庙不远的地方,倒是盖了一所小学校,慕仕塔格又望了望山坡上的镇长旧宅,似乎没有人居住。
慕仕塔格走到镇子边一角,记忆里这是游牧家庭养马的地方,现在仍然有游牧家庭在,一个高瘦的年轻人拉着马匹正在营业,慕仕塔格和黄鳝律师站在年轻人面前,黄鳝律师观察马匹,慕仕塔格观察年轻人,互相对视几眼,年轻人却没有认出同学,只是专心的介绍马匹。
“我想连人带马,长租一天,从现在开始到晚上八点,我提前解租的话,租价不变。”慕仕塔格说道。
年轻人道:“会有人陪同的,租马会有一个伙计,骑马跟随你们走的,方便你们退租的时候,他牵马回来。”
慕仕塔格道:“我的意思是,我想租个老练的骑师,我想租你。”
年轻人嘿嘿嘿笑道:“那你可就看走眼了,我这些年,尽做些生意上的文书工作,驾车出入快,骑马不怎么熟练了。”
“是吗?”慕仕塔格道:“我可听说你15岁的时候骑着母马,连追十几公里,找野马配种。”
年轻人捂住脸惨叫道;“天哪,你一定是熟客,这种事,我只会和打过太多交道的老客户,无话可说的时候,才拿出来吹嘘,我一定不是第一次和你打交道,可是我却想不起来你是谁,但我应该给你打折,我得给你打折。你稍等一下,我和伙计交代一下,就和你们走。”
慕仕塔格看了一眼他要过去交代的伙计,又是个小时候的熟人,便笑道:“算了吧,难道你以为你会做生意,你的伙计就不会做生意吗?”
年轻人又嘿嘿笑道:“小生意他就会做,大生意他就做不好,遇到旅游团几十号人这类的,他就算不好价钱,能把他的底裤亏掉。,”他哀叹道:“我们小时候没有学好数学,我们这一批人里,只有一个人数学最好,他从小就会做生意,我相信,如果是他,一定能做好大生意的。”
慕仕塔格道:“是谁?”
年轻人道:“一个可怜的孩子,他和你们一样,也是东边来的人,可他却没有你这样的好命,”他看了看慕仕塔格道:“那可怜的孩子,是我的同学,他可没法像你这样,长得又高又壮。”
慕仕塔格望了望山坡上的镇长旧宅,问道:“那山上的大房子,现在不住人了吗?现在的镇长夫人,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嗷的一声,拍着额头道:“你又让我想起心里美好的往事了,凭这点,我真应该给你再打个折,打个折中折,哪怕这样一来,我的裤子就要赔掉了。
现在的镇长是市里新派下来的,还没有夫人。以前的镇长万俟夫人,可是我们的恩人,是她提议修建了,萨门连通到盐湖的现代道路,她后来还开办了数学培训班,各种爱好班,免费教我们这些小孩子和愿意学习的镇民。可惜,后来她走了,回去了内陆,镇长提前退休,陪她一起回去的,说是思念不能释怀。现在我才知道,万俟夫人当时看小孩子的表情,那是经历了两次失去孩子的慈爱母亲,才有的神情。我说朋友,”年轻人望着慕仕塔格的脸庞仔细道:“你每一句话都能让我想起最快乐的回忆,让我想说太多,你一定是我打过好几次交道的才对,可惜我天生,认马脸比认人脸记性好,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让我知道你的名字,我要想起你是谁来。”
慕仕塔格道:“慕仕塔格,我的名字叫慕仕塔格。”
年轻人双手啪啪的拍打着自己的两个脑门,叫道:“我的天哪,我的朋友,我的天哪,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真是你的名字吗?如果是真的,请你以后,遇到西藏人的时候,告诉他,你的名字叫喜马拉雅珠穆朗玛,遇到山东人的时候,告诉他,你的名字叫泰山,遇到东北人的时候,告诉他,你的名字叫长白山.....把他们的表情拍下来,发给我。”
黄鳝律师在旁边忍俊不止,道:“那我呢?你听听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黄鳝,一种长长的,像蛇一样的动物,你是什么表情?”
年轻人瞪大眼睛道:“你们两个在玩我。你们租马是认真的吗?你们要租马去哪里?”
慕仕塔格接过话题道:“棉谷,这位京城的律师,有事要去棉谷办理,你牵一匹温顺的马出来吧,律师先生可能是第一次骑马,最好是你亲自陪同。”
黄鳝律师感谢道:“慕仕塔格先生,你可真是考虑太周到了。”
年轻人平复情绪,喃喃道,:“棉谷么?那里的棉花确实是我们镇的最好产品之一,那我们准备一下出发吧。”他去牵出两匹马,交给慕仕塔格和黄鳝律师。又回去拿他自己的马匹马具。
慕仕塔格叫过伙计,大方交了两万元押金,伙计办好租赁手续,帮助黄鳝律师骑上马背,年轻人骑着他的马跑过来。
慕仕塔格翻身上马,年轻人看他熟练的骑姿,夸赞道:“你好熟练的骑术。”
慕仕塔格回答道:“我一路躲避飞沙走石,在中东沙漠中策马奔腾。”
黄鳝律师和年轻人,都望了慕仕塔格一眼,都没有想到,慕仕塔格是从中东过来的。
骑马上路后,黄鳝律师和年轻人聊得火热,一个对边境风俗感兴趣,一个对做生意的法律合同拟定有兴趣,两个人反复互相问答,越聊越是开心。
慕仕塔格看到通往棉谷的路,也铺上了沥青,看路面磨损程度,建造时间不超过五年。
“也许生活还过得不错,”他想,心里稍稍安心了一些。
“是不是过了前面这道山口,就是棉谷了?”黄鳝律师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山道口,问年轻人道。
“是的,”年轻人看到路途将近,这才问道:“你们要去棉谷找哪一家人?这里面住了5户人家,分散住在谷里,进了谷路线就不同了。”
“我们找蒲南一家,”黄鳝律师道。
“啊?你们找我老同学阿贝的...家?那可真是奇怪了。”年轻人道。
“蒲南家有什么不寻常吗?”黄鳝律师问道。
“他们家,现在不喜欢和外人交流的,而他们家的棉花产量也不高,并不是很有名气。你们一位京城来人,一位中东来客,特意来找他们家,这在我看来很奇怪。”年轻人道。
“棉谷里只有一家叫蒲南吗?”黄鳝律师问道。
“是的,棉谷里叫蒲南的人,只有一位,是我老同学阿贝的爸爸。”年轻人回答道。
“好吧,你说说看这家人的情况。”黄鳝律师道。
“他们家的故事,值得说的挺多的,我尽量简单跟你讲讲吧,”年轻人挠挠头,道:“我以前有个同学叫阿贝,最先是他母亲带他来到我们镇上的,过了七八年,他爸爸,也就是蒲南先生才来找他们,蒲南先生来找到他们之后,阿贝就永远失踪了。
蒲南先生说,是阿贝自己离家出走的,但是镇民们到现在,都认为是蒲南先生把阿贝卖了,夫妻分离太久,蒲南先生可能觉得,阿贝不是他的孩子,当时他们家遭遇了火灾,正缺钱,阿贝失踪一年后,他们家又出生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长得很像蒲南先生,而阿贝,老镇民说他长得一点不像蒲南先生,性格都不像。”
“这....,真是件离奇的家事,”黄鳝律师转头,看了慕仕塔格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的倾听,便继续问道:“后来还有什么故事吗?”
“后来,有一年,一位红眼睛的小女孩来萨门收尸,她敲开了镇长家门,递给万俟夫人一个布条,布条上写着‘谢谢你,感谢让我活到现在的每一个人,每一滴水,我走了。’小女孩说是一个帮他们做过事,没有拿酬劳的,叫阿贝的人请她,有空的时候帮忙传递的信息,我们才知道阿贝大致的去向,但是小女孩说,阿贝最终在山脉之间丢失,去向成谜。”
年轻人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看黄鳝律师听得津津有味,又继续说道:“至于阿贝母亲凌天勤女士,早在这个信息传来前几个月,就病倒了,这条信息,更加让她从此一病不起,蒲南先生不喜欢萨门,他认为我们太落后,他把他的新儿子蒲杰,送出萨门去外面学习,只有周末,学习结束才回来,他们家就这样,和我们萨门原镇民,渐渐减少往来了。”
听到这里,黄鳝律师不由好奇道:“棉谷里另外几户人家,是什么样的情况?”
“棉谷里最老的一户人家,姓刘,比阿贝家在棉谷住得还久,其实还有一户陆家,和刘家是同一时期迁进棉谷的,陆家在阿贝失踪那年搬走了,后来的三家,是万俟夫人看谷中荒地太多,迁移进来的。他们五家打理这片谷地,使得棉花成为我们萨门的一个产业。”
年轻人说着话,已经走过了山道口,年轻人指着山道口左边山坡上道,;“你们看,那三间房子,就是阿贝家。”
黄鳝律师看过去,入眼见山坡上一座老式木屋,孤零零的单独处在一个坡地上,木屋右边的另一处高坡上,两栋独立的木屋彼此靠近,建造在单独的空地上,大路通往这两栋木屋,单独的那座木屋,路径则没有人打理,长草高耸,将人脚踩出来的小径遮蔽,要不是木屋本身地势高,很难让人想到,这比人还高的长草后面,居然是一个隐藏的家。
“这样的家庭,凭空获得200万,真是件幸运的事啊。”黄鳝律师边走边想。
年轻人带着他们,沿着大路朝两栋木屋走,走到近前,他下马道:“我们就在这下马吧,你们最好走路过去,蒲南先生和我们的习俗不同,他不喜欢有马匹靠近他的房屋的,人和牲口,他视作不同。而且,他对外人并不太友好,不知道对你们,他会不会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