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螺旋阶梯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林深在前，叶晨的手扣在他腕后，体温在冷空气中交换。他们不说话，只剩鞋底与石面摩擦的细响，和心跳在胸腔里撞出的回声。
不知走了多久，阶梯忽然消失，脚下变成平缓的湿冷石板。黑暗松动，一点橘黄的火光在前方摇曳，像有人故意留了一盏灯。林深抬手示意停步，侧耳听——火光的背后，有极轻的滴水声，一滴，两滴，节奏均匀得近乎机械。
“过去看看。”林深低声说，嗓子被地底的寒气冻得发哑。
他们靠近火光，才发现那是一盏嵌在壁龛里的油灯，灯芯浮在一池透明液体上，水面漂着细碎绿磷。灯旁是一扇锈蚀的铁门，门中央镶着圆形玻璃窗，玻璃后漆黑一片，像被浓墨灌满。林深把眼睛贴上去，黑暗里忽然亮起一只瞳孔——竖的，绿得发冷，与他短暂对视后瞬间消失。
叶晨猛地往后一拽，把林深拉得踉跄半步：“活的？”
“不确定。”林深喉结滚动，掌心渗出冷汗。他掏出怀表，表盘裂缝里的绿光此刻竟像脉搏一样跳动，频率与灯芯的摇晃同步。咔哒——表盖自动弹开，一枚极细的铜丝从表芯里伸出，像被无形的手牵引，径直刺向铁门的锁孔。
铜丝与锁孔吻合的瞬间，门后传来低沉的“咔嗒”，像是某个机关被唤醒。铁门缓缓内陷，一股陈旧的空气扑面而来，混着铁锈与潮湿苔藓的味道。火光透进去，照亮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廊，廊壁贴满碎镜片，每一片都映着他们的脸，却扭曲成不同的表情：哭、笑、愤怒、空洞。
叶晨伸手碰了碰镜片，指尖立刻被割出一道血珠。血滴落在地面，竟顺着砖缝飞快游走，像被什么引导，直奔走廊尽头的一扇小门。门是木质的，漆成暗红色，门把上缠着生锈的铁链，铁链尽头挂着一把老式钥匙——钥匙孔却是方的，与怀表伸出的铜丝形状恰好对应。
林深用铜丝撬动铁链，锈屑簌簌落下。钥匙落地的声音清脆得刺耳，像一把刀划破了某种薄膜。门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重物倒下了。
他们推门而入。
里面是一间圆形石室，天花板低垂，压得人胸口发紧。石室中央摆着一张铁床，床上铺着泛黄的亚麻布，布下隐约勾勒出一个人形。床头放着一盏熄灭的提灯，灯罩上刻着一只睁开的眼睛——与绿眼组织的徽记一模一样。
叶晨的呼吸骤然急促。林深握紧他的手，一步步靠近铁床。指尖刚触及亚麻布，布下的人形忽然塌陷，化作一捧细沙，沙粒间露出一块金属铭牌，上面刻着：
“实验体 L.S.-03，失败，回收作废。”
林深的指尖瞬间冰凉——L.S.，他名字的缩写。
怀表在此刻发出尖锐的蜂鸣，铜丝疯狂旋转，像要挣脱表盘。石室四壁的镜片同时碎裂，碎片却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同一幅画面：
少年时的林深站在面包店门口，叶晨把可颂递给他，阳光落在两人肩头——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却并非此刻的记忆，而是另一个时间线里的温柔。
叶晨瞪大眼睛，声音发颤：“那是……我们？”
碎片哗啦啦合拢，拼成一面完整的镜子，镜中“他们”相视而笑，而镜子外的两人却脸色苍白。镜面的边缘渗出绿色光晕，像一池水被搅动，缓缓浮现一行小字：
“回去，或留下，只能选一个。”
林深看向叶晨，后者的瞳孔里映着那行字，也映着他自己的影子。黑暗里，他们听见彼此的心跳，第一次不同步——一个急促，一个迟疑。
林深伸出手，掌心向上：“选哪条？”
叶晨垂下眼，指尖在发抖，却最终覆上林深的掌心，声音低却笃定：
“先一起出去，再决定往哪走。”
镜面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绿光骤灭，石室重归黑暗。怀表的铜丝“啪”一声断裂，表盘停止转动，时间像被谁悄悄按了暂停。
黑暗里，只剩他们交握的手，温度真实得令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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