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的另一端没有风,也没有巴黎。
脚下是一条湿冷的石阶,尽头是一扇半掩的铁门,门后透出幽绿的光。林深先跨进去,掌心仍扣着叶晨的手腕——指尖能感觉到对方脉搏跳得飞快,像是要撞破皮肤。
“呼吸慢些。”林深低声提醒。
叶晨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回廊里碎成回声:“我怕一慢就再也快不起来。”
门后是一间废弃的地铁调度室。墙皮剥落,露出锈红的钢筋;信号灯一盏盏明灭,像疲惫的心脏。正中央摆着一张老旧的控制台,上面嵌着一块巨大的玻璃屏——屏里映着巴黎,却不是他们熟悉的那座:埃菲尔铁塔倒悬在塞纳河底,街灯漂浮如萤火,行人像被剪碎的纸片,在水波里缓缓漂散。
“另一个巴黎。”林深喃喃。
叶晨伸手去碰屏幕,指尖却穿过了影像,带起一圈涟漪。涟漪扩散,画面骤然拉近——他们看见面包店的自己:林深坐在窗边,叶晨递出可颂,两人相视而笑,而真正的他们此刻正站在屏幕外,像偷窥一场未发生的梦。
控制台下方,怀表在林深口袋里发出急促的滴答,像倒计时。他掏出来,表盘裂开一道更深的缝,绿光顺着缝隙爬出,凝成一枚细小的钥匙,悬在半空。钥匙尖端指向调度室尽头的电梯井——铁门半敞,黑得吞光。
“要下去吗?”叶晨问。
林深没有立刻回答。他想起黑衣人那句“一旦进去,就不要再回头”,想起绿眼组织、量子纠缠、午夜桥心的月光……所有线索在此刻汇成一条幽暗的轨道,笔直地指向下方。
叶晨忽然向前半步,肩膀轻轻撞了撞林深的肩:“我跟你一起。”
不是提议,是陈述。林深侧头看他,发现叶晨的眼睛在绿光里像两片被点燃的湖水,亮得惊人。
电梯井的铁梯锈迹斑斑,踩上去吱呀作响。下行时,黑暗像潮水漫过头顶,只剩怀表的绿光映着两人的脸。叶晨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在怕惊动什么:“如果下面真是你的世界……你会回去吗?”
林深沉默良久,直到脚尖触到实地。他松开叶晨的手,却又在下一刻重新握住,掌心相扣。
“先下去看看。”他说,“答案在下面。”
梯底是一间圆形穹顶大厅,穹顶由无数玻璃碎片拼成,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巴黎:雪夜的、晴昼的、暴雨中的、极光下的……像一座倒悬的万花筒。大厅中央,摆着一把老式留声机,铜喇叭正缓缓旋转,却无声。
怀表的绿光突然变得刺目,钥匙脱离表盘,飞向留声机,咔哒一声嵌进唱片轴心。唱片开始转动,一声极轻的叹息从喇叭里飘出——是林深自己的声音,却带着不属于此世的疲惫:
“叶晨,如果你听见这段录音,说明我已经失败过一次。别相信绿眼,别相信怀表,别相信……我。”
留声机旁,地板悄然滑开一条缝,露出向下的螺旋阶梯。黑暗里,有风自下而上,吹得叶晨的额发凌乱。他握紧林深的手,掌心温度滚烫。
“听你的,还是听录音的?”叶晨低声问。
林深抬眼,穹顶的碎片映出无数个他和叶晨,像被命运复制的倒影。他忽然笑了,声音很轻,却带着久违的释然:
“听心跳的。”
两人并肩踏入阶梯,黑暗合上,留声机的叹息仍在穹顶回荡,像一声遥远的告别。怀表的绿光在林深口袋里闪了闪,最终归于寂静。
下一阶,再下一阶。黑暗里,他们听见彼此的心跳,同步,坚定,像一枚新的钥匙,正悄悄在胸腔里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