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地下室的红绳
地下室的门像块锈死的棺材板,林月的手掌按在门板上,能感觉到木头纹理里渗出来的寒气。美工刀藏在袖口,金属边缘咬着皮肤,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她想起张桂源离开时说的话,"行李箱在地下室楼梯口",尾音里裹着的桂花香气还没散尽。
走廊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林月深吸一口气,手指抠进门缝使劲往外扳。铁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像有什么东西在骨头缝里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铁锈的冷风扑面而来,吹得她后颈汗毛全竖起来。
天花板的灯泡忽明忽暗闪了三下。接触不良的电流滋滋响着,把地下室照得忽明忽暗。楼梯窄得只能容一个人通过,扶手摸上去黏糊糊的,褐色铁锈蹭在手心,像干涸的血。林月扶着墙往下走,每级台阶都发出垂死的呻吟。
"咔嗒。"
她停在第七级台阶,声音是从地下室传来的。灯泡突然稳定下来,昏黄的光线下,整个空间像个被遗忘的垃圾场。金属货架歪歪扭扭地立着,上面堆满蒙尘的纸箱,蛛网在角落织成密不透风的网。最里面那个角落,什么东西被白布盖着,轮廓像个人蜷缩在那里。
楼梯底下果然放着她的行李箱。粉蓝色的外壳蹭掉了块漆,拉链被人拉开半寸,露出里面几件皱巴巴的男装——根本不是她的衣服。林月蹲下去摸了摸,布料粗糙发硬,衣领上还沾着几根短发,褐色的,比她的头发粗。
"找到需要的东西了吗,小月亮?"
林月的血液瞬间冻住。
她慢慢转过身,张桂源站在楼梯口,逆光的身影像片剪下来的黑纸。白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半截红绳。他什么时候跟下来的?她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灯泡突然晃了晃,墙上的影子跟着扭曲成挣扎的形状。林月注意到货架第三层缠着什么东西,红得刺眼。
"找几件冬天的衣服。"她声音发紧,故意把行李箱往身前拽了拽,挡住那片红色,"老麻烦表哥不太好。"
张桂源笑了笑,沿着楼梯往下走。每走一步,灯泡就抖一下,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跟我还客气什么?"他停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眼睛盯着她身后的货架,"这里好久没人来了,晓蕾以前总喜欢躲在这里。"
林月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注意到张桂源的右手悄悄垂到身侧,指尖在大腿外侧蜷缩成拳。
"方晓蕾也喜欢藏在这里?"她故意往货架那边挪了半步。霉味更浓了,混着一种甜腻的腐烂气息。
"嗯,"张桂源往前走了一步,桂花香气突然变得很近,"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总说地下室像个秘密城堡。"他说着伸手去够墙上的开关绳,"太暗了,我把灯弄亮点......"
林月的手肘突然撞翻了旁边的纸箱。泡面桶、旧书和塑料瓶稀里哗啦撒了一地,金属货架被震得晃了晃。她看见那截红绳从箱子底下掉出来,不是绳子,是几十根红丝带,有些上面还沾着暗红的污渍。
"小心!"
两人同时喊出声。货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朝着张桂源的方向倒过去。他敏捷地往旁边一跳,铁架砸在楼梯扶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灰尘腾起的瞬间,林月看见货架后面藏着个木箱,铜锁在昏暗中闪着冷光。
张桂源的呼吸突然变重了。
林月慢慢后退,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他弯腰去扶货架的背影在抽搐,肩膀一耸一耸的,像在笑又像在哭。她摸到口袋里的美工刀,刀柄已经被冷汗浸湿。
"谁让你动这些的?"
他突然转过身,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的眼睛亮得吓人。林月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死死攥住。熟悉的剧痛顺着骨头爬上来,昨天刚消退的指印位置又开始发烫。
"表哥弄疼我了......"林月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她盯着他领口的红绳,"像小时候那次,你抓着我不让我去找妈妈......"
张桂源的手指猛地一颤。
他猛地松开手,后退两步撞在墙上。灯泡又开始疯狂闪烁,在他脸上投下狰狞的影子。有那么几秒,林月觉得他会扑过来掐断她的脖子。可他只是站在那里发抖,喉结上下滚动着,像是在吞咽什么东西。
"抱歉。"他突然说,声音低哑得像砂纸在磨,"看到这些旧物有点激动了。"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重新变得温和,"我们上去吧,这里太阴冷。"
林月点点头,手指悄悄摸进袜子,触到那个冰凉的金属牌。刚才货架倒塌时,她趁乱从地上捡的。上面好像刻着个字,边缘锋利得像刀片。
张桂源走在前面,脚步很慢。林月盯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白衬衫下摆沾着什么东西——几片干枯的玫瑰花瓣,和床底下那片一模一样。
经过楼梯拐角时,林月的头发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她"啊"地低呼一声,伸手去扯。发丝被拽得生疼,像是缠在了天花板的钉子上。张桂源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灯泡的光刚好照在他脸上,笑容温和得让人发冷。
"怎么了?"
"头发缠住了。"林月咬着牙用力一挣,几根头发被扯下来。她眼角余光瞥见一缕红绳从头顶垂下来,晃了两下就消失在黑暗里。
"小心点。"张桂源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故意擦过她的耳垂,"下周带你去见出版社朋友,穿那件蓝色连衣裙好看。"
林月的心沉了下去。那件蓝裙子是她藏在衣柜最里面的,连吊牌都没拆。
回到客厅,林月几乎是逃着冲进卧室的。她反锁房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心脏还在疯狂跳动。手腕上的新指印叠着旧伤,青紫色的圆圈像副丑陋的手镯。
她颤抖着从袜子里抠出那个金属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上面的字清晰起来——一个歪歪扭扭的"蕾"字,边缘沾着早已发黑的血迹。
头皮突然一阵发痒。
林月伸手去挠,手指触到头发里硬硬的东西。她对着镜子拨开头发,倒吸一口凉气——几缕发丝被红绳紧紧缠在一起,打了个精巧的蝴蝶结,和方晓蕾学生证上那个一模一样。
红绳两端垂在肩膀上,轻轻晃动着。她明明记得在地下室只看到红绳掉在地上,什么时候缠到头发上的?
"小月,出来喝杯牛奶吧。"
张桂源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温和得像刚融化的蜂蜜。林月吓得手一抖,金属牌掉进床底缝里。
"加了你喜欢的蜂蜜。"门锁轻轻转动了一下,像是被风吹的,"我知道你今天受惊吓了。"
林月连滚带爬扑到床边,伸手往床底摸索。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牌,还有之前藏在那里的手机。她想起来那条乱码短信:"锁芯记住位置,第三块砖松动"。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林月趴在地上,透过床底缝隙往外看。张桂源的棕色拖鞋就在门垫上,离门缝只有几厘米。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客厅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
"表弟小时候很喜欢玩一个游戏。"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耳语,"叫'找月亮'。"
林月的手指摸到手机键盘,屏幕亮起,映出她惨白的脸。
"我总是把月亮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张桂源轻笑起来,"藏在衣柜里,藏在床底下,藏在地下室......藏得越严实,月亮就越是我的。"
手机屏幕突然暗了。林月的呼吸停滞了——她在黑屏里看到,门把手上搭着一缕红绳,正随着门外人的呼吸轻轻晃动。
[未完待续]手机屏幕暗下去的刹那,林月看清了门缝里那抹猩红。红绳绕过黄铜门把,尾端垂在木地板上,像条蛰伏的蛇。门外人的呼吸轻轻吹动绳结,蝴蝶形状的褶皱一开一合,如同垂死挣扎的翅翼。
"小时候找月亮总要蒙眼睛的。"张桂源的声音贴着门板传来,带着蜂蜜般的黏稠感,"你不听话,表哥只好把你的眼睛也蒙上了。"
林月的手指在床底摸到砖块边缘。第三块,果然是松的。指甲抠进墙缝发力时,金属牌从指缝滑落,在地板上撞出细微的闷响。门外的呼吸声突然停了。
"藏好了吗?"张桂源轻笑,"二十秒哦,表哥来找你了。"
砖块被抠开的瞬间,冷风从墙洞灌进来。林月摸到个绒布包裹的硬物,指尖触到拉链齿时,走廊里传来茶杯坠地的脆响。牛奶泼在地板上的腥甜气味顺着门缝钻进来,混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
"一。"
林月扯出绒布包塞进卫衣兜,把手机塞进墙洞。金属外壳硌着脊椎,她突然想起方晓蕾学生证上的照片——女孩脖子上挂着同款绒布绳,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银链反光。
"二。"
脚步声开始移动。不是走向房门,而是绕到了卧室窗户那边。林月扑到窗边,看到张桂源的影子正爬上对面的梧桐树。树杈擦着玻璃沙沙作响,像有无数手指在叩击。
"三。"
墙洞深处突然传来震动。不是手机,更像是某种机械装置的嗡鸣。林月的指甲掐进掌心,上周暴雨时她确实听到过类似声响,当时以为是下水道堵塞。
梧桐树的影子突然覆盖了整扇窗。张桂源的脸贴着玻璃,鼻尖压扁成难看的形状,眼镜片后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他对着她举起右手,食指上缠着圈红绳,正缓缓勾动——
"找到你了,小月亮。"
衣柜突然发出吱呀声。林月猛地回头,看见柜门缝隙里垂下一缕红绳,绳端系着颗牙齿,牙根处还沾着血丝。她认得这颗牙,上周刷牙时从牙龈脱落,明明扔进了卫生间废纸篓。
窗外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林月扑过去反锁窗户,铁插销刚扣上,张桂源的手掌就拍在了玻璃上。水雾在掌心周围晕开,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缝里嵌着泥土和几片干枯的玫瑰花瓣。
"开门,小月。"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不再是温和的诱哄,"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衣柜门又响了。这次是内部传来的,像是有人在里面踢打。林月摸到门把手的瞬间,墙洞突然喷出冷风,带着浓烈的铁锈味。她回头看见手机屏幕亮着,乱码短信正在不断跳出:
"不要相信镜子"
"不要相信镜子"
"不要相信镜子"
梳妆台上的椭圆形镜子突然寒光一闪。林月瞥见镜中自己的倒影——头发上的红绳不知何时散开,正像活物般钻进她的衣领。而镜中卧室的窗户是破开的,张桂源半个身子探进来,手里握着把沾血的美工刀。
真正的玻璃窗突然碎裂。林月被冲击波掀倒在地,看见张桂源的手臂穿过窗框,手里抓着的不是美工刀,而是卷沾满污渍的红绳。梧桐树的枝桠在他身后疯狂摇晃,像无数只手在推举着他的身体。
"你看,我们都喜欢藏东西。"他半个身子挤进卧室,眼镜斜挂在耳朵上,"你藏墙里,我藏衣柜里——猜猜谁藏的更好?"
衣柜门突然洞开。浓烈的腐烂气味喷涌而出,林月看见方晓蕾穿着那件蓝色连衣裙蜷缩在里面,头发里缠着同样的红绳蝴蝶结。女孩的眼睛睁得很大,脖颈处缠绕的红绳陷进皮肉,末端垂着枚金属牌,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冷光——
上面是个歪歪扭扭的"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