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见过真正的苦吗?"老人的银镯子在昏黄壁灯下晃出细碎光点,"十年前那场台风夜,穿蓝布衫的小姑娘蹲在我们家后门,怀里抱着半袋捡来的饼干。"
江梦瑶的指甲猛地掐进掌心。记忆里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突然清晰——浑身湿透的自己蜷缩在成家庄园后门的冬青丛里,怀里紧紧抱着在垃圾桶旁找到的未开封的饼干,那是她偷跑出来想送给孤儿院弟弟妹妹们的生日礼物。
"您怎么会..."喉咙突然被什么堵住,江梦瑶看见老人缓缓抬起的手腕上,有道浅浅的月牙形疤痕。
"那天我遛弯回来,"老人轻轻摸着那道疤,"你为了护那袋饼干,张嘴就咬了我一口。"她突然笑起来,眼角堆起慈祥的褶皱,"小毅这孩子抱着你冲进急诊室时,鞋上还沾着你蹭的泥呢。"
二楼书房比楼下会客厅暖和许多,老式铜炉里飘着若有若无的陈皮香。当江梦瑶看清书桌上的相框时,呼吸猛地停滞——泛黄的照片里,十岁的成毅抱着同样瘦小的她坐在秋千上,两个孩子的泥手印在白墙上晕开一片。
"这些年委屈你了。"老人将一小碟杏仁酥推到她面前,"小毅他妈当年生他时落下病根,医生说再难有孩子。她嘴上厉害,心里是怕你把小毅抢走。"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水珠顺着梧桐叶尖滚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水痕。
江梦瑶捏着温热的白瓷茶杯,突然听见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成母尖锐的声音穿透楼板:"您就是这么教孙子的?为个野丫头要跟家里决裂?"书房门被猛地推开,成毅通红着眼站在门口,衬衫领口歪着,嘴角还有道新鲜的抓痕。
"外婆,我带瑶瑶走。"他上前牵起江梦瑶的手腕,掌心烫得吓人。老人却慢悠悠地敲了敲桌面:"急什么?"拐杖头的黄铜狮头在木地板上磕出闷响,"既然都撕破脸了,不如把话说开。"
成母踩着高跟鞋冲进来时,发胶固定的发髻都散了几缕碎发。她指着江梦瑶的手还在发抖,鳄鱼皮包扔在地毯上,一沓照片散落出来——有江梦瑶在大学食堂打工的侧影,有她住在城中村握手楼的窄小窗户,甚至有她去年冬天在便利店门口啃冷包子的抓拍。
"这些就是你说的真爱?"成母抓起照片甩在成毅脸上,"她拿着你的钱在外面装可怜!"最边缘那张照片飘到江梦瑶脚边,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城东棚户区603房,月租800元。
成毅突然笑出声,弯腰捡起那张照片。江梦瑶这才看见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妈,您知道瑶瑶为什么住那里吗?因为隔壁302住着十年前给她捐骨髓的张奶奶。"他掏出手机点开转账记录,日期正好是成母说江梦瑶拿分手费的那天,"这五万块,是给张奶奶做手术的。"
雨点又开始噼里啪啦砸窗户时,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江梦瑶下意识伸手替她顺气,冰凉的银镯子硌在掌心。成母看着这一幕,突然捂住脸跌坐在欧式花纹的沙发上,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小毅小时候总问,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有妹妹。"老人抓住江梦瑶的手按在成母颤抖的肩头上,"你妈不是坏,是怕。"窗外的天空裂开一道惨白的光,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江梦瑶在成母失控的哭声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十年前那个雨夜重合——那个被成毅用小毛毯裹住时,第一次感到温暖的心跳。
成毅突然单膝跪地,在散落满地的照片中央握住两个女人的手。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江梦瑶的指尖传过去,在惊雷滚过的瞬间,江梦瑶看见成母的指尖轻轻动了动,像初春解冻的溪流,终于朝着她的方向,挪动了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