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跟泼下来似的,砸在旧伞面上噼啪作响。张桂源把伞骨往妹妹那边又推了推,自己右边肩膀早湿透了,校服深色布料黏在背上,感觉像块冰凉的铁皮。
"哥,周末美术老师要我们带水彩,我那盒干掉的......"张桂月的声音被雨声割得碎碎的,她揪着书包带,手指关节发白。
张桂源嗯了一声,眼睛盯着脚下一步一踩的水洼。上周在快餐店洗盘子赚的钱还够交水电费,买颜料的事儿得再想想办法。也许明天可以去废品站多待两小时,最近纸皮价涨了一毛。
巷子口突然暗下来。不是天色的原因,是四个人影堵在狭窄通道里,像块发霉的海绵吸掉了所有光线。最中间那个抖着腿,烟头红光在雨里明明灭灭,是**。上个礼拜在楼梯间故意撞掉张桂月饭盒的那个校霸。
张桂源脚步没停,左手却悄无声息地把妹妹拽到身后。旧伞柄被他握得咯吱响,伞面歪了个角度,正好护住妹妹大半身子。
"哟,这不是我们学校的孤儿兄妹吗?"**往前凑了两步,故意撞开张桂源的伞沿。雨水劈头盖脸浇在张桂月脸上,她尖叫一声躲到哥哥怀里。
三个跟班哄笑起来,推搡着张桂源的胳膊。穿红T恤的伸手就要抓张桂月的辫子:"妹妹长得还挺水灵,就是跟错了人。"
张桂源反手打开那只脏手,手背青筋突突跳。他把妹妹往身后藏得更深,声音跟嗓子里卡了沙子:"让开。"
"让开?"**怪笑一声,突然伸手扯走张桂月的书包。书包带应声而断,卡通兔子挂件在空中划出个可怜的弧线。"哟,多大了还挂这种玩意儿?不嫌丢人?"
张桂月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那是去年生日哥哥用捡来的旧布料给她缝的。
"还给我!"她突然鼓起勇气去抢,却被**狠狠一推,踉跄着差点摔进路边泥坑。
张桂源一把捞住妹妹的胳膊,眼神冷得像冰。但他没动手,只是死死盯着**。这里离居民楼太近,万一闹大了......妹妹还得上学。
**被他看得有点发毛,随即恼羞成怒,抓着书包狠狠扔进巷尾最深的那个泥水坑。浑浊的泥水立刻吞没了粉色布料,只露出个兔子耳朵尖在污水里沉浮。
"哥!"张桂月的哭声瞬间炸响,她疯了似的要冲过去,却被张桂源死死抱住。
"哭?哭有个屁用!"**模仿着她的哭声,弯腰笑得前仰后合,"没爹没妈的孩子就是可怜,哭都没人哄!难怪整天阴沉沉的跟个死人似的......"
后面的话张桂源没听见。
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他看见妹妹的脸涨得通红,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滚,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他闻到空气里铁锈和霉味混在一起的古怪气息,那是每次他想打人前都会闻到的味道。
时间好像突然变慢了。雨滴在空中凝固成水晶珠子,**那张狂笑的脸像劣质电影画面般卡顿。张桂源慢慢松开抱着妹妹的手,指关节发出一连串脆响。
他往前走了一步。
一步就够了。
**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铁钳似的手抓住。张桂源的手指准确地扣住他桡骨最薄弱的地方,稍微一用力,就能摸到骨头在皮肤下滚动的触感。
"操你......"**的骂声卡在半截,变成撕心裂肺的惨叫。张桂源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右手猛地向上一折。
"咔嚓"一声轻响,混在雨声里却异常清晰。
**像只煮熟的虾米蜷缩起来,冷汗混着雨水从额头往下淌。他看着自己以诡异角度扭曲的手腕,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三个跟班吓得腿肚子转筋,红T恤往后退时滑倒在水洼里,溅起一片混着泥点的水花。没人敢出声,连大气都不敢喘。巷子里只剩下雨声和**压抑的呜咽。
张桂源没看他。他走到泥水坑边,蹲下去捞那个湿透的书包。泥水没到他小臂,冰冷刺骨。书包重得像灌了铅,粉色布料被染成深灰色,兔子挂件的一只眼睛已经掉了。
他拧着书包带往回走,水滴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张桂月呆呆地看着他,眼睛睁得溜圆。哥哥的手背上有三道深可见骨的划痕,刚才在墙壁上蹭的,血珠混着雨水往下淌,在积水里晕开一朵朵小红花。
"哥......"她小声叫着,声音发颤。
张桂源把湿书包搭在肩上,空出的手轻轻擦了擦妹妹脸上的泪痕。他指尖冰凉,动作却意外地温柔,跟刚才捏断**手腕的人判若两人。
"回家。"他说。声音还是哑的,但听不出情绪。
张桂月没动,盯着他流血的手背看了半天,突然伸出小手,轻轻握住那道最长的伤口。哥的手总是很粗糙,有很多细小的疤痕,是搬重物时划的,是修自行车时烫的,还有一次是为了护着她不让掉落的广告牌砸到被钉子划破的。
这次的伤口最深。
"疼吗?"她问,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张桂源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反手把她的小手包在掌心。血粘在两人皮肤之间,有点黏糊糊的。
"不疼。"他说。
巷子深处的路灯闪烁了几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彻底灭了。 darkness像墨汁一样迅速漫开来,把兄妹俩的影子溶在一起。远处隐约传来警笛声,又很快被雨声盖过。
张桂月紧紧攥着哥哥的手,越走越用力。血从指缝里挤出来,染红了她的指甲盖,但她一点也没松。刚才哥哥抓住那个坏蛋手腕时的眼神太吓人了,像电视里受伤的狼。可现在他手心的温度,和以前一样暖和。
她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那个**会不会再来找麻烦。但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哥哥都会保护她。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
雨好像小了点,巷口透进一点微光。张桂源把两个湿透的书包换了个肩膀,左手依然牢牢牵着妹妹。他低头看了看两人紧握的手,血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手心传来妹妹小手的温度,很烫,烫得他心里那块一直冻着的地方,好像悄悄化了个小口子。
谁敢碰她,他是真的会拼命的。刚才折断**手腕时,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巷子尽头,那扇掉漆的铁皮门已经不远了。屋檐下的灯泡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照着门前那几级歪歪扭扭的石阶。
家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