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铁门在暴雨中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张桂源一脚踹开生锈的合页,左手无名指上的旧伤立刻崩裂。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积水里晕开暗红。他弯腰捡起地上半截砖块,对着墙上歪斜的"危楼勿入"告示牌砸了下去。
碎屑飞溅时,他看见墙角有团黑影在蠕动。老鼠窜过满地玻璃药瓶,带起一阵霉味。那些药瓶包装袋还印着父亲的名字——张建国,主治医师签名处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
阁楼应该就在楼上。他摸出裤兜里的照片,闪电劈下的瞬间照亮画面:父亲抱着自己站在阳台边缘,背后是漆黑的夜空。那天父亲说有人要害他们,要把门窗都钉死。此刻照片边角卷起的地方,有道新鲜的裂痕正在渗出血丝般的雨水。
楼梯扶手早已锈穿。张桂源踩着墙根往上爬,医用胶布翘起的针眼刮破渗血。二层教室门虚掩着,黑板上粉笔字歪歪扭扭写着"爸爸别砸东西"。那是妹妹五岁时写的,稚嫩笔迹间还画着笑脸。
水管滴水声突然密集起来。他屏住呼吸,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不是老鼠,也不是雨声,而是重物拖地的摩擦。阁楼门缝里漏出一丝光亮,可能是月光反射,也可能是有人在里面。
杂物堆里散落着烧焦的儿童相册。张桂源掀开铁皮箱时,旧报纸头条"疯汉持锤伤人案"映入眼帘。照片上的男人满脸血污,怀里抱着个孩子——正是他自己。
手电筒突然掉落熄灭。黑暗中他摸索着往前,手指碰到本硬壳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父亲的字迹龙飞凤舞:"桂月哭的时候,我把药瓶都砸了。"
雷声轰鸣。闪电照亮泛黄纸页,他看见密密麻麻的"保护"后面跟着"杀死"。照片背面浮现划痕,拼出"救赎只有死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落在"带孩子离开这个世界"的字句上。
阁楼突然响起脚步声。张桂源撞倒杂物架时刮破手臂,鲜血滴在日记本上。玩具熊腹部的填充物外露,和父亲病历上的药物说明混在一起。他想起病房里妹妹手腕的绷带,还有李老师说的那句话:"你爸当年也是拒绝评估……"
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他咬破舌尖尝到血腥味,视线逐渐模糊。童年警笛声与锁链声响交织在一起,仿佛看见父亲抱着妹妹从这里跳下去,摔在楼下堆满废品的棚子里。
蜷缩在角落时,他机械地擦拭妹妹书包上的灰尘。日记最后一页出现桂月婴儿时期照片,背面写着"小光才是希望"。墙缝里发现的儿童涂鸦上,两个牵手小人被红线划掉。
暴雨渐歇。窗外月光洒进来,照见阁楼地板上散落的照片。父亲抱着他站在阳台边缘,背后是漆黑的夜空。那天父亲说有人要害他们,要把门窗都钉死。此刻照片边角卷起的地方,有道新鲜的裂痕正在渗出血丝般的雨水。
"我不是他...我不是..."张桂源反复呢喃,手指抠进墙缝导致指甲翻起。日记本摊开在膝头,泛黄纸页上"带孩子离开这个世界"字句被反复描画。散落的照片背面出现新划痕,拼出"救赎只有死亡"字样。
救护车鸣笛再次响起。他猛地抬头,看见窗外闪过蓝红灯光。那不是普通的救护车,而是精神卫生中心的车辆。记忆闪回病房里王医生胸前的银链子,和王磊那天戴的十字架项链一样闪亮。
"要带他们去没人的地方,永远在一起。"日记本上这行字突然变得扭曲。他想起妹妹说的那句话:"哥,听我说……"可当时他只顾着逃跑,就像小时候那样躲进衣柜数心跳。
医用胶布翘起的针眼还在渗血。他撕下整条胶布缠住手指,却让手臂上的伤口更加狰狞。阁楼里霉味混合铁锈的腥气越发浓重,像是父亲发病时身上的味道。
"桂月哭的时候,我把药瓶都砸了。"早期记录里的这句话此刻显得格外刺眼。他想起某次父亲发病时,自己也是这样扶着墙往上跑。妹妹躲在衣柜里数心跳,而他总在门外等着。
"世界在夺走他们,只有我能保护。"中期描述里的字迹明显加重。张桂源突然意识到,父亲口中的"他们"可能从来就不是外人。照片背面浮现的划痕随闪电明灭闪烁,像是某种诅咒。
医用胶布已经完全脱落。他抓起日记本往怀里塞,却发现最底层压着张桂月婴儿时期的照片。背面那句"小光才是希望"让他浑身发冷。童年记忆开始崩塌重组,父亲抱着妹妹跳楼的画面里,分明带着解脱的笑意。
救护车鸣笛越来越近。他踉跄着往阁楼深处退去,脚下踢到个硬物。是妹妹的书包,沾满灰尘。他蹲下身,用衣角轻轻擦拭上面的污渍,就像每次她被人欺负后那样。
阁楼突然陷入黑暗。最后一丝月光被云层遮住,只剩下手电筒微弱的光束。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墙上,和父亲的身影渐渐重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疼痛变成麻木。
"我不是他...我不是..."低语声在阁楼里回荡。窗外闪过蓝红灯光,像是父亲发病时眼中燃烧的火焰。他想起妹妹说的那句话:"我不怕。因为你是哥。"
阁楼地板咯吱作响。张桂源蜷缩在角落,将日记本压在身下,仿佛抱着妹妹般颤抖。远处传来开门声,脚步声逐渐逼近。他摸索着往阁楼更深处爬去,指尖碰到个冰凉的东西——是父亲当年用过的铁锤。
阁楼深处传来铁器拖地的声响。张桂源攥紧铁锤,指甲缝里的血已经凝固。他盯着那束摇晃的手电光,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像是父亲发病时的喘息。
杂物堆后闪过一丝微光。他猫腰摸过去,指尖触到个冰凉的金属盒。盒盖上的红十字被刮花,露出底下歪歪扭扭刻着"桂月"两个字。他用鞋跟踩住盒子猛扯,链条断裂时带起一串铁锈粉末。
盒子里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病历。最上面那张写着妹妹的名字,诊断日期是他失踪后的第三个月。用药记录里夹着张便签,父亲的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她说看见哥哥从阳台跳下去了。"
铁锤重重砸在箱子上。张桂源突然听见妹妹的声音,不是从外面,是从自己脑子里传来的。"哥,听我说..."那是她最后一次住院前说的话。当时他正忙着打包行李,说等她出院再说。
手电筒滚到角落,照亮墙角堆着的玩具。变形金刚的残肢断臂间,插着半截生锈的钢管。他记得那天晚上,父亲就是举着这根钢管把病房的门焊死。
脚步声又响起来了。这次是真的有人在动。张桂源贴着墙根往前蹭,医用胶布脱落的地方又被刮出血。他看见阁楼深处有团黑影,正弯腰翻找着什么。
黑影突然转身。月光从云层缝隙漏下来,照出一张苍白的脸。那不是妹妹——比她年长许多,但眉眼轮廓分明是张家人的样子。女人穿着件褪色的病号服,手腕上有道狰狞的疤。
"小光才是希望。"女人念叨着父亲日记里的那句话,手里握着个玻璃药瓶。她看见张桂源时笑了,笑容像碎掉的瓷片,"你终于来了。爸爸等你好久了。"
铁锤从指间滑落。张桂源自始至终没听见开门声,可阁楼门不知何时敞开了。门外站着穿白大褂的男人,胸前银链子闪着光——和王医生的一模一样。
女人尖叫着扑向男人。张桂源看见她脖颈后有个暗红的针孔,还在渗血。男人从口袋掏出注射器,针管里的液体泛着诡异的蓝光。
铁锤突然变得滚烫。张桂源想起照片上父亲抱着自己的样子,想起那些被砸碎的药瓶,想起妹妹手腕的绷带。他往前迈了一步,听见地板发出吱呀的呻吟。
男人身后的走廊尽头,闪过一抹熟悉的蓝色。是妹妹的书包,沾满灰尘,在往楼梯方向移动。
"要带他们去没人的地方,永远在一起。"日记本里的字句在他耳边炸开。张桂源握紧铁锤冲出去时,女人凄厉的笑声追着他的脚步,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