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室的白炽灯惨白得刺眼,墙上钉满了照片,像某种现代艺术拼贴。林默站在照片墙前,眉头紧锁,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泛黄的档案纸上。照片上的女人笑靥如花,正是当红女星林夏,也是本案的受害者。
法医报告摊在桌上,林默逐字逐句地读着。浴缸里的水温在发现时是41度,正好是人体的正常体温。但女人身上裹着的红绳却冰凉刺骨,打结的方式很特别,是刑侦队里没人见过的样式。浴室的镜子被蒸汽熏得模糊,右上角有一块清晰的圆形擦拭痕迹,像有人曾透过镜子窥视。
"小林,还在盯着这些照片看?"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默回头,看见老刑警张建国夹着公文包站在那里,肚子上的肉把警服撑得鼓鼓的。这位带了他三个月的师父,脸上总是挂着一副"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的表情。
"建国叔,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林默指着照片中浴缸边缘的红绳,"这个打结方式,你不觉得太刻意了吗?"
张建国瞥了一眼照片,撇撇嘴:"被害者是当红女星,说不定玩什么情趣游戏出了意外。周明不是说了嘛,林夏最近在拍一部古装戏,天天摆弄这些绳子。"
"可周明的不在场证明太完美了。"林默固执地说,"案发当晚七点到九点,他一直在和制片人吃饭,有二十多个人可以作证。可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正好是八点到八点半之间。"
"所以这就是个意外。"张建国不耐烦地摆摆手,"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赶紧把结案报告写了,队里还有一堆案子等着处理呢。"
林默还想说什么,但张建国已经转身离开,临走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小林,别钻牛角尖了。这是你参与的第一个大案,能顺利收尾就不错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林默一个人。他盯着照片墙上林夏的笑容,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拿出手机,翻出案发现场的视频。那是案发第二天一早,周明报案后,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警员用执法记录仪拍下的。
视频里,豪华公寓的浴室大得离谱,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浴缸里的水已经放掉了,林夏的身体被一块白布盖着,只露出苍白的脚踝。最引人注目的是缠绕在浴缸边缘的红绳,在白色瓷砖的映衬下像一道干涸的血迹。
林默把视频放大,仔细观察浴室的每一个角落。当镜头扫过浴室镜子时,他突然按下了暂停键。镜子上的蒸汽已经散去,可以清晰地看到浴室的倒影。但就在镜子右上角,那个被擦拭过的圆形区域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林默把视频一帧一帧地往后放,眼睛紧紧盯着屏幕。终于,他在第六十七帧发现了异常——镜子里的倒影,和现实中的景象有微妙的延迟。当警员移动的时候,镜子里的倒影慢了将近两秒才做出相同的动作。
这不可能。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他把那段视频反复看了十几遍,每一次都确认了同样的事实——镜子里的倒影,确实比现实慢了两秒。
"建国叔!"林默猛地站起身,冲到张建国的办公桌前。
张建国正悠闲地端着茶杯,看见林默慌慌张张的样子,皱起了眉头:"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你看这个!"林默把手机屏幕凑到张建国眼前,"镜子里的倒影有问题!"
张建国不耐烦地瞟了一眼:"能有什么问题?不就是面镜子吗?"
"你仔细看!当警员移动的时候,倒影慢了两秒!"林默激动地说。
张建国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叹了口气:"小林啊,我看你是累糊涂了。这视频是用执法记录仪拍的,有点延迟很正常。再说了,镜子怎么可能出问题?"
"可是——"
"没有可是!"张建国打断他,"我知道你想立功,但也不能胡思乱想。赶紧把报告写了,别再浪费时间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
林默还想说什么,但张建国已经低头看起了文件,明显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林默只好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大。
那天晚上,林默辗转反侧。他想起了小时候在老家,奶奶房间里那面古老的铜镜。有一次他半夜醒来,看见铜镜里有个黑影,而现实中房间里明明空无一人。他把这件事告诉奶奶,奶奶却只是叹了口气,告诉他以后不要在晚上看镜子。
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凌晨三点,林默再也忍不住了。他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悄悄溜出了宿舍。他要再去一次案发现场,亲自看看那面镜子。
案发公寓楼门口的保安看见林默的警官证,没多问就让他进去了。电梯缓缓上升,林默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那面镜子里藏着真相。
林夏的公寓已经被贴上了封条。林默轻轻撕掉封条,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隐约照亮家具的轮廓。他径直走向浴室,打开手机手电筒。
浴室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浴缸空荡荡的,边缘的红绳已经被作为证物收走了。林默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大镜子上。
镜子里映出他的身影,在手机手电筒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扭曲。林默深吸一口气,举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镜子。他慢慢地左右移动,眼睛紧盯着屏幕和镜子。
没有延迟。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林默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也许张建国说得对,他真的是太累了。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镜子突然起了一层白雾,就像有人刚刚洗过热水澡一样。林默愣住了,他明明没有开水龙头。白雾越来越浓,渐渐覆盖了整个镜面。
然后,他看到了——在白雾中,慢慢浮现出一个手印,血色的手印。
林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想尖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逃跑,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血手印越来越清晰,五个手指张得很大,仿佛要从镜子里伸出来抓住他。林默想起了法医报告里的一句话:"死者颈部有五个指印,呈青紫色,应为窒息死亡的直接原因。"
冷汗顺着林默的脊背流了下来。他举起手机,想要拍下这恐怖的一幕,却发现手机屏幕一片漆黑,已经自动关机了。
就在这时,镜子里的血手印动了。它缓缓地朝着林默的方向伸来,穿过了镜面,带着冰冷的触感,抓住了林默的手腕。
"啊!"林默终于叫出了声,使劲想要挣脱。但那只手的力气大得惊人,像一把铁钳死死地夹住了他。
镜子里的白雾开始旋转,形成一个漩涡。林默看到漩涡中无数黑影在蠕动,那些黑影没有固定的形状,却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意。
"帮我......"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帮我解脱......"
是女人的声音,温柔而悲伤,像林夏在照片里的笑容一样令人心碎。
林默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角却勾起了诡异的笑容。那个"林默"缓缓地抬起手,做出一个"勒"的动作。
与此同时,林默感到自己的脖子上一阵窒息般的疼痛,好像真的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掐着他的喉咙。他拼命地挣扎,感觉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不......不要......"林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痛感突然消失了。镜子里的血手印和漩涡都不见了,只剩下正常的倒影。浴室里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林默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并没有任何痕迹。难道真的是幻觉?
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镜子,想要确认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在他靠近镜子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倒影嘴角动了动,好像在说什么。
林默凑近了一些,想听得更清楚。
倒影的嘴唇缓缓张开,吐出两个字:"周明......"
然后,镜子里的倒影突然裂开一个诡异的笑容,眼睛里流出鲜红的液体,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林默吓得连连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洗手台。他看见镜中倒影的手缓缓抬起,指向浴室门口。顺着那个方向,林默看见门缝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一条黑色的蛇。
林默惊恐地看着那个黑色的东西一点点爬进来。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像是一摊活的墨水,在地面上流动。当它靠近浴室的镜子时,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慢慢变形,最后变成了一个人形的黑影。
黑影没有脸,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窝,里面闪烁着红光。它缓缓地转向林默,伸出乌黑的手臂。
林默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转身想要逃跑,却发现浴室的门不知何时已经锁上了。他疯狂地扭动门把手,却无济于事。
黑影越来越近,林默甚至能闻到它身上散发出的腐朽气味。就在黑影即将触碰到他的那一刻,林默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划破了浴室的寂静,黑影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猛地后退了几步,身体开始分解,最后化作一滩黑色的液体,顺着地漏流了下去。
林默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手机屏幕。来电显示是"建国叔"。他颤抖着接通电话。
"小林?你在哪呢?"张建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局长刚才问起林夏的案子,你报告写好了没有?"
林默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他看了看镜子,里面只有自己苍白的脸。刚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一场噩梦?
"喂?小林?说话啊!"张建国在电话那头喊道。
林默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我......我在外面,马上回去写报告。"
"赶紧的!别磨磨蹭蹭的!"张建国说完就挂了电话。
林默放下手机,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出浴室。他回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眼神空洞,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走出公寓楼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林默坐进警车,发动引擎。当他看向后视镜的时候,突然发现后座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猛地回头,后座上空无一人。林默松了口气,也许真的是自己太紧张了。
他重新看向后视镜,启动车子。就在车子缓缓驶出 parking lot 的时候,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的窗户上,贴着一张女人的脸。
那是林夏的脸,眼睛里流出鲜红的泪水,嘴角却带着诡异的微笑。
林默吓得一脚踩下刹车,车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再次回头,后座依然空无一人。
"冷静,冷静......"林默自言自语道,"一定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他拿出手机,想要给张建国打电话,却发现手机屏幕上沾满了鲜红的液体。他吓了一跳,连忙擦了擦屏幕,却发现那根本不是血,而是从手机壳里渗出来的红色染料。
手机壳是他昨天刚买的,红色的,上面印着一个卡通图案。可现在,那个卡通图案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扭曲的人脸轮廓,眼睛和嘴巴的位置渗出更多的红色染料,看起来就像一张正在流血的脸。
林默感到一阵恶心,他猛地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就在这时,他瞥见了仪表盘上的时间——早上六点整。距离林夏的死亡时间,正好过去二十四小时。
警车缓缓驶入公安局的 parking lot。林默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当他准备关车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着一条未读短信。
发件人未知,内容只有三个字:
"小心他"
林默的心跳瞬间加速。他拿起手机,想要回复,却发现手机再次自动关机了。他叹了口气,把手机塞进口袋,走向办公大楼。
刚走进刑侦支队的办公室,张建国就迎了上来:"你可算来了!报告呢?"
林默摇摇头:"建国叔,我觉得这个案子有问题,不能结案。"
张建国皱起眉头:"又怎么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钻牛角尖!"
"我昨天晚上又去了一趟案发现场。"林默说,"浴室的镜子有问题,我看到了......"
"够了!"张建国打断他,"小林,我看你是真的疯了!镜子能有什么问题?我告诉你,这个案子必须今天结案,局长已经在催了!"
"可是——"
"没有可是!"张建国指着林默的鼻子,"我现在就告诉你,要么你现在就把结案报告给我写了,要么你就滚回警校去!"
林默愣住了。他没想到张建国会发这么大的火。办公室里的其他警察也都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们。
林默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建国叔,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发誓,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无法解释的东西。林夏的死绝对不是意外,周明的不在场证明也有问题。"
"够了!"张建国怒吼道,"我看你是魔怔了!从现在开始,你被调离这个案子!"
林默感到一阵绝望。他看着张建国愤怒的脸,突然意识到,也许从一开始,张建国就没打算查清真相。为什么?难道他和周明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在这时,林默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
"你好,我是市立医院的医生。"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请问你是林夏女士的家属吗?"
林默愣住了:"不是,我是警察。林夏已经......"
"我知道她去世了。"女医生打断他,"但是我们刚才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些东西,可能对案件有帮助。你能来一趟医院吗?"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什么东西?"
"是一些日记和照片。"女医生说,"还有一盘录像带。林夏在入院的时候把这些东西交给我们保管,说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就把这些交给警察。"
林默感到一阵激动。也许这些东西里,就藏着案件的真相!
"我马上过去!"林默说完就挂了电话,转身就往外跑。
"站住!"张建国喊道,"你要去哪?"
"去医院!"林默头也不回地说,"林夏留下了一些东西,可能是证据!"
张建国看着林默的背影,眉头紧锁。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张建国压低声音说,"那个小子好像发现了什么,他要去市立医院......对,我知道......好,我会处理的。"
挂了电话,张建国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他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拿起车钥匙,悄悄地跟了出去。
林默开着警车,一路飞驰。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和紧张,好像真相就在眼前。他想起了镜子里的血手印,想起了那个神秘的黑影,想起了手机屏幕上的那条短信——"小心他"。
"他"是谁?是周明?还是张建国?或者,是那个藏在镜子里的东西?
就在林默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感到车子突然一震,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他猛地踩下刹车,下车查看。
车头前方,躺着一个人,浑身是血。林默走近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市立医院的那个女医生!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女医生的鼻息。
已经没有气息了。
就在这时,林默感到后脑勺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倒下之前,他看到张建国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根沾着鲜血的警棍,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当林默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间很小,墙壁是白色的,角落里放着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窗户被铁条封住了,门是厚重的铁门。
这是哪?监狱?还是疯人院?
林默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在床架上。他环顾四周,突然看到桌子上放着一面镜子。
镜子里映出他的身影,憔悴而狼狈。但就在他看清自己倒影的那一刻,林默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镜子里的"林默",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眼睛里流出鲜红的泪水,就像他在林夏公寓的浴室里看到的一样。
倒影缓缓地抬起手,对着林默做出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它张开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林默看懂了那两个字——"影仆"。
就在这时,厚重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张建国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针管,脸上带着冰冷的笑容。
"醒了?"张建国说,"医生说你有点精神失常,需要好好休息。"
林默看着张建国手里的针管,挣扎着想要挣脱绑带:"是你杀了那个女医生!为什么?"
张建国笑了笑:"我没有杀她。杀她的是'影仆',就像杀死林夏的也是'影仆'一样。"
"影仆?"林默愣住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张建国走近床边,举起针管,"这个会让你舒服一点。睡一觉醒来,你就会忘记一切。"
林默眼睁睁看着针头刺进自己的手臂,冰凉的液体缓缓注入血管。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意识渐渐模糊。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桌子上的那面镜子。镜子里的倒影站了起来,走出镜外,变成一个与张建国一模一样的黑影。
两个张建国站在床边,都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他慢慢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