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半，高三（一）班的教室已经坐满了人。
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户，在空气中投下一道道光束，细小的粉笔灰在光里跳舞。虽然是早读时间，琅琅的读书声却没平时那么响亮，底下藏着不少细碎的翻书声和窸窸窣窣的嘀咕。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瞟向讲台那个方向。
林清野坐在靠窗的第三排，手里捧着英语课本，眼睛却盯着黑板上方那片漆黑的白板。白板旁边贴着"距离高考还有248天"的红色标语，刺得人眼睛有点疼。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课本边角，把崭新的书页都卷得起了毛。
"这次要是再拿不到第一，我妈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同桌张浩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说。
林清野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却有点僵硬。他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教室后排。
顾言蹊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桌子上只放着一本摊开的语文书，人却歪着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阳光照在他脸上，把他的侧脸勾勒出一圈柔光。明明是全班最应该紧张的人，偏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林清野心里那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
从这个转校生半年前转到高三（一）班开始，他这个"万年老二"的位置就坐得特别稳——稳得让人心慌。以前他和第一也就是差个一两分，偶尔还能争一争。可自从顾言蹊来了，每次考试都是断层第一，把他狠狠甩在后面。
"这次数学最后一道附加题那么难，我就不信他还能满分。"林清野咬着牙，在心里嘀咕。
早读课的下课铃声响了，还没等大家松下一口气，班主任李老师就抱着一叠试卷和U盘走进了教室。他把东西往讲台上一放，清了清嗓子："好了同学们，安静一下。现在我们来公布这次周测的成绩排名。"
教室里唰地一下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李老师插上U盘，打开电脑。后排传来一阵低低的键盘敲击声，很快，电子表格就显示在了白板上。红色的标题"高三（一）班周测成绩排名（总分）"像警报一样刺眼。
林清野的心脏猛地跳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他死死盯着屏幕，眼睛随着鼠标滑轮的滚动快速移动。
第一名：顾言蹊，总分720。
"嗡"的一声，林清野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重锤敲了一下。720分？满分才750，这牲口是人吗？
他的目光慌乱地向下移动，在第二名的位置找到了"林清野"三个字。后面跟着的数字是690。
30分。整整30分的差距。
这是有史以来最大的分差。林清野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凉了。
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声。
"我的天，又是720？顾言蹊是人吗？"
"太离谱了，这还是人能考出来的分数吗？"
"林清野这次也考得挺好的吧，690分，放别的班都是第一了..."
"可惜啊，生不逢时，遇上这么个怪物..."
那些议论声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林清野身上。他的脸颊烫得厉害，又红又烧。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名字，感觉眼睛都要瞪出血来了。
物理满分？化学满分？英语竟然也只扣了两分？林清野不敢相信地看着各科分数。连他最拿手的物理，顾言蹊都是满分。
这人到底是不是人类？！
正当林清野感到一阵眩晕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拂过他的皮肤，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他猛地抬头，朝后面望去。
顾言蹊正好也转过头来，目光直直地撞上了他的视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顾言蹊的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若有若无的微笑，眼睛很亮，像盛着阳光。窗外的光线正好落在他的发梢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看着林清野，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泉水。
林清野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挑衅！这绝对是赤裸裸的挑衅！
一个学期了，每次考试完，顾言蹊都会用这种眼神看他。那微笑里藏着的得意和炫耀，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林清野感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他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希望能用眼神杀死对方。可顾言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林清野的心突突直跳，又羞又气，还有点莫名的慌乱。他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桌上的书本，手指却因为用力而攥得发白。
"等着瞧，"他在心里恶狠狠地说，"下次考试我一定会超过你！一定！"
他听到身后传来顾言蹊转回去的轻微动静，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一整个上午的课，林清野都听得心不在焉。老师讲的知识点像走马灯似的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什么都没记住。他满脑子都是那个720的分数，和顾言蹊那个刺眼的微笑。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学，铃声一响，林清野几乎是弹起来的。他抓起饭盒，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教室，连书包都没来得及背。
张浩在后面喊他："林清野，不等我一起吃饭啊？"
"你们先去，我有点事！"林清野头也不回地喊道。
他要避开顾言蹊。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那个人的脸。一想到待会儿要在食堂遇见顾言蹊，可能还要承受周围同学"同情"的目光，林清野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比平时早了足足十分钟到达食堂。这个时间点，食堂里人还不多。林清野一眼就看中了角落里一个靠窗的位置，赶紧端着餐盘过去了。这个位置好，背靠墙壁，视野开阔，能看见门口的动静，方便他随时"战略性转移"。
他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味同嚼蜡。脑子里还在一遍遍回放着成绩排名表，计算着各个科目的差距。数学差5分，英语差8分，理综差17分...这17分的理综差距是怎么拉开的？林清野想不通。他明明感觉自己理综答得还不错。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思考怎么在下一次考试中扳回一城时，对面突然"咚"的一声轻响，有人把餐盘放下了。
林清野下意识地抬起头。
顾言蹊就站在他对面，手里还端着一个餐盘，里面只有两个素菜和一碗米饭。
四目相对。
林清野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怎么会来这里？食堂这么多空位置，为什么偏偏选这个？！
"这里没人吧？"顾言蹊开口问道，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起伏。
林清野的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可摇完头他就后悔了——他为什么要同意？
顾言蹊得到肯定的答复，就很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了。他把餐盘摆在桌上，拿出筷子，安静地吃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
林清野却如坐针毡。他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这一桌，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惊讶，还有看热闹的意味。
他飞快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几乎没怎么嚼就往下咽。食堂里嘈杂的人声、餐盘碰撞的声响，在他耳朵里都变得格外清晰，吵得他头直发昏。
顾言蹊就坐在对面，不紧不慢地吃着饭。他吃饭的样子很好看，腰背挺直，动作优雅，小口小口地咀嚼着，一点声音都没有。林清野偷偷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看见他连米饭都吃得干干净净，一粒不剩。
林清野的心莫名地有点发慌。他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差点被米饭噎到。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顾言蹊突然开口说道。
林清野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抬起头，对上顾言蹊看过来的目光。对方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潭深水，看不出什么情绪。
林清野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有点窘迫，有点生气，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要你管！"他没好气地说道，说完就后悔了。太没风度了。
顾言蹊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意外他会这么说，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继续吃饭。
林清野感觉自己的脸颊更烫了。他飞快地把碗里剩下的饭扒拉干净，站起身："我吃完了。"
说完，也不等顾言蹊回应，端起餐盘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连"再见"都忘了说。他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在发烫，像是有无数道目光盯着他看。
回到教室，林清野趴在桌子上，感觉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林清野咬着嘴唇，心里烦躁得厉害。"为什么非要坐在我对面？是故意看我笑话吗？"
他越想越气，干脆拿出数学卷子，想要用刷题来平复心情。可脑子里乱糟糟的，一道题看了半天也没理出头绪。
下午的课同样难熬。林清野努力想集中精神听讲，可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到后排。他总感觉顾言蹊在看他，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如芒在背，让他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自习。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日光灯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了每个埋头苦读的学生。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格外清晰，像是在为高考倒计时。
林清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数学竞赛习题集。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把白天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抛到脑后，专心投入到题目中去。
可越是想集中精神，脑子里就越是乱糟糟的。那个720分的分数，顾言蹊那个若有若无的微笑，食堂里的尴尬对视...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回放，挥之不去。
"可恶！"林清野烦躁地用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题目上。这是一道很难的函数题，光是看题目就让人头晕。林清野皱着眉头，咬着笔杆，一点点地分析着题目条件，在草稿纸上写着画着。
就在他快要找到解题思路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有人在盯着他。
林清野的身体瞬间僵住。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来自他的后方，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背上。那目光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存在感，让他的皮肤都微微发烫。
是顾言蹊吗？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要不要回头看看？
林清野犹豫了。回头的话，万一真的是顾言蹊，岂不是很尴尬？不回头的话，又实在是坐立难安。
他磨蹭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假装调整坐姿，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向后瞥了一眼。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和顾言蹊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顾言蹊就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笔，目光却直直地落在林清野的背上。被林清野发现了，他也没有丝毫慌乱，既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自然。
林清野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耳尖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林清野的脑子乱糟糟的，"难道是在监视我学习？这人也太过分了吧！"
他有些生气，又有些莫名的紧张，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他飞快地转回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心脏却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像要蹦出来一样。
他低下头，假装继续做题，可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窗户。窗户上映出了教室的倒影，虽然模糊，但他还是能看到，顾言蹊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他身上。
林清野感觉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烫。他想不明白，顾言蹊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只是单纯的挑衅，那也太奇怪了。
这一晚上，林清野的学习效率低到了极点。那道竞赛题最终还是没做出来。他脑子里全是顾言蹊的目光，挥之不去。
终于，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了。林清野几乎是立刻收拾好了书包，动作快得像是在逃离什么。他背上书包，头也不回地往教室门口走。经过后排的时候，他感觉那道熟悉的目光依然追随着他，让他的脚步都有些慌乱。
走出教室，林清野回头望了一眼。顾言蹊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要走的意思。白色的灯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安静的侧影。他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
林清野咬了咬嘴唇，心里暗暗发誓："等着吧顾言蹊，我绝对不会就这么认输的。下次考试，我一定会超过你！"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教学楼。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烦躁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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