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当天的清晨,下了一场小雨,跑道上的积水映着灰蒙蒙的天空,苏岩站在检录处,蓝队号码布在胸前,像一块小小的盾牌。
“红队的宁夏还没来!”裁判老师对着名单皱眉,“再不来就取消资格了。”
苏岩望向看台——陈昊正和文学社的学姐共用一把伞,他的红队队服在雨里格外刺眼。
发令枪响前五分钟,林夏终于出现,她没穿对服,而是套着剑宽大的黑色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当他把号码不别上时,苏岩看见他手腕上缠着新的绷带。
“各就各——”
枪声划破潮湿的空气,林夏起跑很快,但第一个弯道就踉跄了一下。苏岩看见她按着右腹,步伐变得凌乱,却仍然固执地跑在最前面。
最后一百米,林下突然摔倒。
苏岩冲进跑道时,听见台上的惊呼,林夏蜷缩在塑胶跑道上,嘴唇煞白,手指死死揪住腹部的衣服。
“让开!”小医推开人群,当他们掀开林下的连帽山石,苏岩倒吸一口冷气—— 林夏的右腹有一大片淤青,边缘已经泛出可怕的紫黑色。
医务室的窗帘被风吹起,又落下。消毒水的气味中,苏岩听见校医压低的声音:“这是钝器伤,至少两天了,需要报警吗?”
林夏突然抓住苏岩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
“骑车摔的。”他盯着天花板,声音平板,“我自己摔的。”
校医叹了口气,去理间拿冰袋。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林夏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她的睫毛剧烈颤抖,但始终没有眼泪。
“是你爸。”苏岩说。
病床上的身体僵了一下,林夏转过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看见陈昊送我回家。”
苏岩想起前天在林夏家看到的红色篮球服,现在她明白了,那不是颜料。
“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夏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绷带,“告诉你有什么用?”她的声音突然带上哽咽,“你能每天跟着我回家吗?能让我妈回来吗?”
“能——”苏岩坚定的说道
门被推开,陈昊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林夏,你没事吧?”
苏岩看见宁夏瞬间收起所有脆弱,她拉下袖子,遮住绷带,甚至扯出一个笑容:“跑太猛岔气而已。”
陈昊松了口气,从背后拿出一束向日葵:“朗诵会结束了,我们拿了第一。”他挠挠头,“学姐说…呃…谢谢你借的稿子。”
向日葵在病床边沿摇摇欲坠,苏岩突然站起来,撞翻了椅子。
“我去换冰袋。”她说。
走廊的储物柜玻璃映出她通红的眼眶,苏岩一拳砸在消防栓上,指关节传来的疼痛却比不上胸口的闷痛。她终于明白林夏为什么总在受伤后笑得最大声——原来有些疼痛,只能靠更大的疼痛来掩盖。
当她拿着冰袋回来时,陈昊已经走了。林夏一个人坐在床边,正把向日葵一只只折断,扔进垃圾桶。
“苏岩。”她头也不抬地说,“帮我个忙。”
“什么?”
“明天的 4×100 米…”林夏抬起头,眼睛亮得可怕。“替我上场。”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医务室的时钟滴答走着,苏岩看见林夏手心里攥着的东西——一张被血染红一半的车票,终点站是南方某个小城。
“好。”苏岩听见自己说。
她接过林夏递来的红队号码布时,触到了一手冰凉,而林夏的手指在她掌心停留了一秒,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