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贼

莉莉安济贫院昏暗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陈年织物的沉闷气味。早川纱良正对着诺伦，脸上堆砌着愁苦与疲惫，林晚则像个受惊的影子般缩在她身侧。

早川纱良用手帕（干净得过分）按了按毫无泪痕的眼角，声音刻意拖长

“如您所见，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尽管我们……唉，已经竭尽所能地收容这些可怜的求助者！”她摊开手，指向走廊深处隐约可见的拥挤床铺

“但需要帮助的人……实在太多了！像潮水一样涌来！粮食、药品、燃料……样样都短缺！这样下去，我这小小的济贫院，怕是连下个月都……”她重重叹了口气，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

林晚适时地抬起头，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排练好的颤抖：“纱、纱良小姐她……真的很辛苦……她甚至……把自己最喜欢的那套首饰都、都变卖了……就为了能多买些黑面包……求求您，帮帮我们吧……”

她飞快地瞟了早川纱良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眼看着这场主仆二人、尤其是早川纱良那越发浮夸的表演，诺伦心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这悲情牌打得过于用力，反而显得虚假。他正准备开口，一个微小的物体带着风声，“啪”地一下轻敲在他的额角，随即滚落在地。

“哪来的小混蛋——！”早川纱良瞬间竖起眉毛，刻薄的怒斥脱口而出，方才的悲悯荡然无存。

诺伦抬手，一个简洁而有力的手势止住了她的怒火。他弯腰，从冰凉的石板地上捡起那个小小的纸团。

展开，上面是用炭笔或木棍歪歪扭扭、用力划出的字迹：要想拿回钱包，就自己到后院来。

诺伦依循指示来到济贫院僻静的后院。这里堆放着废弃的木箱和生锈的金属桶，杂草顽强地从石板缝隙中钻出。

还未走近那堵爬满枯藤的高墙，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稚气却故作老成的嘀咕声就传了过来：

“记住啦，布朗！要是那个什么‘自助人’敢耍花样，对我们不利，你就立刻去找林晚报信儿！那臭女人今天肯定会让林晚去‘病疯子’那边帮忙的，你把她引过来就好！明白了吗？”

诺伦的脚步无声地停在几米开外：“什么‘病疯子’？”

“哇啊——！”墙根下的身影——正是那个兜帽小贼——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弹了起来，转身背靠墙壁，兜帽下的眼睛瞪得溜圆。“你、你怎么跟鬼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只叫布朗的小老鼠也瞬间炸毛，闪电般蹿上凌九的肩头，对着诺伦紧张地呲起小牙，胡须剧烈抖动：“吱吱吱！”

诺伦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凌九身上：“为什么选我？”

孩子惊魂稍定，眼珠一转，狡黠的光芒闪过：“嘁，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才不是什么出来‘体验民生’的阔少爷！”

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手腕一翻，动作快得像变戏法——一个磨损的皮夹赫然出现在他脏兮兮的小手里。

皮夹的样式很熟悉，正面甚至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猎鹿帽和烟斗压印。皮夹微微张开一条缝，露出了里面一角图书管理员工作证。

“对吧，布朗？”孩子扬了扬下巴。

“吱！吱吱！”布朗挺起小胸脯，像是在附和。

诺伦伸出手，目标明确——他的钱包。孩子反应极快，一个灵巧的侧身躲过，手腕再一翻，皮夹又如同凭空消失般不见了踪影。

“我可没说现在给你！”孩子抱着胳膊，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听好了，我叫凌九，我劝你老实听话，乖乖按我——”

“行了，我答应。”诺伦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没有半分被胁迫的怒意，“作为交换条件，你带我去看你说的那些‘病疯子’。”

“啊……？”凌九得意的表情瞬间僵住，小嘴微张，显然没料到对方答应得如此干脆，还主动提出了他下一步想引导的方向。

诺伦向前一步，眼眸直视着凌九有些失措的眼睛：“你不是想让我们帮你在济贫院里找人吗？”他的语气笃定，“说吧，要找谁？”

“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凌九梗着脖子反驳，但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你会说的。”诺伦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所以我建议我们跳过不必要的试探和表演，直接坦诚相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凌九灵巧的手指和肩头那只异常机敏的老鼠

“你是个熟练的街头工作者。有一双非常灵巧的手，还有一群配合默契、能为你打掩护并提供退路的固定伙伴。你们有一套成熟的模式，让你能获得稳定但非法的收入，并在得手后顺利脱身。作为回报，你会分享一部分所得。”

诺伦的语调平铺直叙，如同在陈述一个观察报告：“以你的本事，在街头足以过得比济贫院里舒适且自由得多。你完全没有必要，更不值得冒着被罚款甚至收监的风险，长期滞留在这种规矩森严、人多眼杂的地方。”

他微微歪头，审视着凌九，“那么，是什么迫使你甘愿承受这些风险，也要留在这里？”

凌九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诺伦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抛出了结论：“结合济贫院附近最近频发的失踪案，答案指向一个合理的猜想：你有亲近的人失踪了。而你怀疑，他们的失踪，与这座济贫院息息相关。”

凌九彻底愣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望着诺伦。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嘟囔

“我、我们之间……算上刚才，一共和你说了有十句话吗？你、你怎么搞得像偷偷摸摸跟踪了我十天半个月似的……”

“算上你‘借用’我钱包时我们短暂的交流，你我一共进行了十四句话的互动。”诺伦纠正道，语气平淡得像在核对书目索引

“加上对现实环境的观察，这些信息已经足够构建一个关于你行为动机的合理推断了。”

凌九张了张嘴，最终泄气般地垮下肩膀，脸上那层故作的老练彻底褪去，露出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茫然和一丝被看透的羞恼。

“……你们这些搞推理的，确实厉害得吓人。”他嘟囔着，然后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对着肩头的小老鼠说：“好吧，布朗。”

“吱！”布朗得令，小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嗖”地一下蹿上旁边一棵光秃秃的大树，几秒钟后，叼着那个熟悉的皮夹轻盈地跃下，精准地将它抛回到诺伦怀中。

凌九看着诺伦收起钱包，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我会带你去见那些‘病疯子’，也会把我知道的事儿都告诉你。作为交换——”

他挺起瘦小的胸膛，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决，“你要帮我打败济贫院的幽灵，救出我的姐姐，凌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