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之重

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地下室的死寂。早川纱良怒气冲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写满了被冒犯的愠怒，身后紧跟着一脸忧惧的林晚。

“你们怎么能——”早川纱良尖利的声音刚起，便被眼前的景象硬生生掐断。

她的目光落在地面上那些裹着粘稠糖浆、徒劳蠕动的“人形”上，瞳孔骤然放大，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野兽般的嘶哑尖叫：“呀——！！！”

“我们怎么能？”凌九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压抑已久的恨意，像淬了毒的匕首直刺过去，“这句话该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不是你在地下室里养着这个‘济贫院幽灵’吗？他可是什么都告诉我们了！”

仿佛被早川纱良的尖叫吸引，那些在地面缓慢挣扎的半糖化人形，竟纷纷扭动着畸形的肢体，朝着她的方向，以一种令人作呕的姿势拖拽爬行过来。

诺伦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听着，早川小姐。您的所作所为，已无法再隐藏。请立刻交代济贫院与雕塑家协会的联系方式，以及卢卡斯·肖的下落。”

“别想装傻！”凌九的怒吼几乎破音，短刀直指早川纱良，“你和那个狗屁博士的勾当我们都知道了！把我姐姐交出来！”

早川纱良惊魂未定地环视着地下室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目光扫过那些难以名状的“生物”，声音因恐惧而断续：“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这里的这些……”

“我们看到您的账本了。”诺伦的声音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厚重账本，面无表情地翻开，将其中一页展示在早川纱良面前。

昏黄的光线下，清晰的字迹刺痛眼球：

［麦克，男，5岁，10齿轮币］

［戴安娜，女，23岁，5齿轮币］

［林晚......女，8岁，40齿轮币。］

诺伦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早川纱良的慌乱：“……还需要我继续念下去吗？”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早川纱良失声叫道，试图辩解。“林晚，你参加过治疗，你也知道的，这些钱明明就是——”

林晚沉默的点头，从早川纱良身后站了出来“是的...那是实验室给接受治疗的人的营养补贴，每人每次5齿轮币，都是说好了的。”

“这些钱，早川小姐全部用来为大家购置食物了。”

“这些钱我一分都没留下！至于那野孩子说的什么珠宝，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请福尔摩斯先生相信我！”她几乎要跪倒在地，祈求的看向诺伦。

诺伦不由的动容了，因为这个表情，因为这个眼神

“别狡辩了！”凌九厉声打断，从挎包深处猛地掏出两枚闪着光泽的银色戒指，“你就是把这些可怜人卖给那个狗博士当试验品换钱！看看你买的这些破烂！”

“那怎么会在你那里？还给我！”早川纱良看到戒指，脸色煞白，声音尖利，“那是……那是资助人送我的礼物！我是留着应急，补贴济贫院用的！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为了这些东西去伤害孩子们？！”她的辩解苍白无力，带着绝望的哭腔。

“如果您真的与这一切毫无瓜葛，”诺伦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转向地上那些爬行的、发出细微呜咽的“糖人”，“那么，请您解释一下，这些……又是什么？”

早川纱良似乎这才真正看清那些“东西”的形貌，身体猛地一僵，脖子如同生锈的齿轮般，极其缓慢地扭过头去，目光死死盯住其中一个正在爬近的怪物。浑浊的糖浆下，隐约可见一张曾经熟悉的、属于某个工人的脸庞轮廓。

“不……不会的……”她失神地喃喃。

“看这玩意干啥？来，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艺术！”那个济贫院幽灵，将他刚刚完工的一座孩童雕像缓缓推到了早川纱良的脚边。

糖塑的技艺精湛到残酷。浑浊的糖壳下，一张孩童的脸庞栩栩如生，凝固着纯真的惊恐。

“那……那是……”早川纱良的呼吸骤然停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陈泽……”

仿佛是对呼唤的回应，雕像那双空洞的糖塑眼球，猝然极其轻微地、令人毛骨悚然地……抖动了一下。

“噫——噫——啊————！！！”

早川纱良爆发出一种非人的、病态的尖啸。她猛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指甲深陷发间。悲切的低语从她喉咙里溢出，迅速变得粗哑、混乱、难以分辨，如同无数种声音在颅内嘶吼。她的理智，在目睹昔日照顾的孩子化为如此怪物后，彻底崩断了弦。

“我无能……我没用……我不是一个好院长……我保护不了大家……保护不了孩子们……”她语无伦次地哭嚎，声音扭曲变形。

“早川小姐，别这样……”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试图靠近，“我们……大家都明白的，你已经尽力了……”

“对不起……小林晚；对不起……小妮娜；对不起……莉莉、可琳、小华……”早川纱良猛地抬起头——

她的五官，已完全失控扭曲。眼球和唇角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以一种人类绝对无法呈现的、亵渎物理法则的姿态怪异地舞蹈着，拉扯出非人的表情。

“早川小姐……？”林晚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颤抖。

周遭的空气瞬间凝固，如同沉入冰冷粘稠的水底。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巨大压力骤然降临，诺伦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攥住，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糟了！所有人离开这里！”诺伦厉声喝道，但为时已晚。

年轻的院长头颅，如同诡异绽放的黑色花朵，猛地裂开数瓣！粘稠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黏液从中喷溅而出，泼洒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早、早川小姐！！”林晚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回应她的，是早川纱良口中爆发出的、更加高昂尖锐的非人嘶鸣！这嘶鸣如同某种指令，周遭那些原本缓慢蠕动的“糖人”肢体猛地一颤，发出狼嚎般的凄厉声响，迅速扭曲、膨胀、裂变，化为被黑色黏液侵染的、充满攻击性的怪物！

“求求你们！”林晚泪流满面，张开双臂挡在早川纱良异变的躯体前，“不要伤害早川小姐！我会把真相！全部告诉你们！”

“林……晚……”早川纱良裂开的头部深处，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混乱的呼唤。

“她还残存一丝意识。”诺伦迅速判断，声音在怪物涌动的嘶吼中保持冷静，“先消灭这些怪物，压制住早川小姐，我还需要向她询问卢卡斯的下落！”

“该死！怪物越来越多了！”凌九挥刀砍翻一只扑来的黏液怪物，但更多的阴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堵住了去路。

“林晚！去封死地下室大门！”诺伦果断下令，“凌九！全力压制早川纱良，把她逼到角落！”

趁着凌九怒吼着将异变的早川纱良暂时压制在远处，诺伦眼中闪过一丝焦虑。他无意识地用力咬住大拇指，强迫自己集中全部精神。

还有一个办法……就像当初唤醒被催眠的凌九……

诺伦闭上眼，尝试着让自己沉入那片逐渐熟悉的、纯粹的黑暗空间。意识边缘的光线开始扭曲、旋转，黑暗的边缘渐渐透出微光……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