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烛光摇曳,映照着男人狂热而专注的脸庞。他近乎痴迷地抚摸着眼前一尊覆盖着白布的“作品”,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低语:“这是我最钟爱的艺术品——伽拉忒亚。”
他转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男孩,脸上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导师般的温和:“听说过皮格马利翁的故事吧?”
不等男孩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讲述起来,语调带着沉醉,“他用象牙雕刻了一座完美的少女像,像对待妻子那样爱抚她、装扮她……将全部的热情与爱恋都倾注于冰冷的造物……”
“他称她为——‘伽拉忒亚’。”男人揭开白布一角,露出蜡像僵硬的下颌线条,随即又迅速盖上,仿佛怕被亵渎。
“抱歉,”他像是才意识到听众的存在,语气带着虚伪的歉意,“我不小心说了太多,你一定感到厌烦了。”
“没、没有的事,先生!”小男孩的声音因恐惧而尖细,带着哭腔
“求您了,先生!放我走吧!我的父母……他们很有钱,非常有钱!他们会给您很多很多钱!只要您放我走……”
“嘘……”男人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眼神骤然冰冷,“别说话,你吵到她了。”
他缓缓走向男孩,高大的身影投下压迫的阴影,“过来,孩子。”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像在召唤宠物,“靠近点,不要害怕。”
男孩被无形的恐惧钉在原地。男人却自顾自地,从旁边的工作台上拿起一只断臂——一只由蜡精心雕琢、涂着惨白肤色、残破处“裸露”着暗红色“肌肉”和“血管”的断臂。
“看看她的手吧,”男人将断臂举到男孩眼前,声音带着病态的赞叹,“是不是……美极了?即使是最无暇的美玉,也不及它万分之一!”
男孩看着那逼真到恶心的断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声音发颤:“美……美极了,先生……”
“很遗憾,”男人的声音陡然降温,如同寒冰,“我从你的眼里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敬意,只有肮脏的恐惧和……令人作呕的厌恶。”
“不……不是这样的!请再给我一次机会!”男孩绝望地哭喊。
“没关系,”男人忽然又笑了,那笑容比愤怒更可怕,“我会好好‘培养’你,孩子,为你祛除蒙昧的面纱……让我们从第一步开始。”
他居高临下,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砸下:
“跪下。”
“现在,我命令你,跪下。向伽拉忒亚,向你的‘妈妈’……”
“……献上你虔诚的吻。”
那是男孩第一次“亲吻”“妈妈”。
那只苍白、冰冷、被粘稠油蜡细心包裹的蜡手,在斯卡伯勒盛夏闷热潮湿的空气里,隐约散发出一丝……被刻意掩盖的、甜腻而腐朽的死亡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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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0, 南华克街,浓雾深处
刺耳的电流杂音从艾泽腰间的通讯器中爆出,随即被一个机械音取代:
“呼叫编号I-2069通讯器,呼叫编号I-2069通讯器……”
“第25次通讯尝试失败。我们……丢失了与调查员威廉·德拉普尔的连接。”
艾泽捋了捋头发“和威廉同行的两位警探呢?能联系上吗?”
“很遗憾,同样不能。”一个女声回应艾泽。
“收工吧,先撤回密斯卡托尼克汇报。在没搞清楚状况前,任何轻举妄动都是愚蠢的。”
这个女声是希德利丝。是阿利斯泰尔教授紧急调派的技术顾问,负责远程支援。
“收工?”诺伦难以置信“可威廉先生他们现在下落不明”
可能是诺伦震惊的时候晃了一下,趴在诺伦肩上的煤球发出一声不满的猫叫
“真是一帮胆小鬼!”凌九的怒火被点燃,他啐了一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不好意思,我姐姐可等不起你们这套又臭又长、磨磨唧唧的狗屁流程!”他猛地转身,瘦小的身影就要冲向浓得化不开的雾气,“蜡像馆,我一个人也能闯!”
“吱吱!”他口袋里的布朗也发出急促的叫声。
“凌九!别乱跑!那边情况不明,太危险了!”诺伦厉声阻止,下一秒,“煤球——”诺伦眼睁睁看着煤球也突然精神过来,朝着凌九追去。诺伦白了脸色
他身体没那么好,之前还没缓过来
算了,追吧,还能怎样呢?
“小问题啦~”艾泽的声音带着惯常的轻松,他手腕一翻,两枚莹绿色的骰子被高高抛起——“叮当!”——骰子落回掌心:`90` 和 `3`。
“93点……”艾泽刚念完,脚步却猛地一个踉跄。诺伦只觉身边人影一晃,扭头便看见艾泽摔在了湿冷的石板路上。
诺伦一挑眉,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促狭:“传奇守密人阁下,您这是……在表演平地摔的艺术吗?”
“哈哈,意外,纯属意外……今天运势似乎有点小瑕疵。”艾泽干笑两声,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拍了拍风衣上的灰,再次抛起骰子——“叮当!”——`50` 和 `2`。
“呼——走这边!”他指向雾气中的一个岔路。
诺伦看着那个方向,眉头微蹙——这和凌九刚才冲进去的方向截然不同。他略一迟疑,还是选择跟上艾泽。两人在迷宫般的雾气小巷中快速穿行,拐过几个弯,竟真的看到凌九那熟悉的身影正从他们前方的一条横巷里焦急地跑过
诺伦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凌九面前:“凌九,冷静点。”
他伸手试图抓住凌九的手腕,却被对方狠狠地一巴掌打开。
“冷静……?”凌九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深不见底的绝望,“不好意思,某人刚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唯一的姐姐也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所以我没办法、没办法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冷静地听你们讨论那些狗屁战术!”
“听你们向上头汇报,等着你们慢悠悠地调动人手,然后‘冷静’地执行任务?抱歉!我姐姐等不起!”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里挤出来的血沫。
艾泽走到凌九面前,墨绿色的眼眸望着少年狂乱的眼睛:“你不信任我们。”
“我信任你们!”凌九吼回去,手指却狠狠指向艾泽胸口上的通讯器,“但我不信任你们背后的‘老板’!”
通讯器里立刻传来希德利的声音:“纠正:技术顾问,非管理人员。”
“我理解人类在失去重要血亲时的焦虑感,”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在陈述实验数据,“但过度的情绪会蒙蔽理智。她需要清醒地面对现实。”
“事实一:威廉·华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调查员。如果连他都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我们要面对的,很可能是远超莉莉安济贫院事件等级的、极度危险的存在。”
“事实二:没有我们的技术支持和装备,仅凭她个人,连蜡像馆外围的异常力场都未必能突破,更遑论救出目标。”
“事实三……”
希德利丝的分析话音未落,艾泽的手指已经按在了通讯器的静音键上,彻底切断了这个不停浇冷水的声音。
“真不会来事……”他嘀咕着,把通讯器摘了往兜里一扔。看他的动作,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华生……”诺伦低声重复这个姓氏,眼里带上一丝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