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凌九。”艾泽的声音非常温和,他蹲下来,也不管自己棕色的外套,“你刚刚经历了……那种失去。我理解你的心情。”他扶了一下礼帽,直视凌九的眼睛
“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找到你的姐姐。但前提是——你必须听从指挥,不能再像刚才那样擅自行动。明白吗?”
凌九眼中的怒火稍缓,被一丝希冀取代:“你……你同意和我去蜡像馆了?可你那个‘顾问’……”
“没关系,”艾泽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会说服她。
”他朝着凌九,郑重地伸出手,“那么,‘罗杰斯蜡像馆调查小分队’,再次集结?”
这时,煤球也施施然的走过来,相当自然的把手往艾泽手上一搭。
这反而让艾泽吓了一跳
“啊哈哈,差点把您忘了啊,现在,人可就齐了”
凌九看着一人一猫齐齐看过来的视线,别扭地扭开脸,轻哼了一声,但还是伸出自己沾着污泥和泪水的手,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啧。幼不幼稚啊。”
————
前往蜡像馆途中,诺伦看着前方带路的艾泽,低声问:“所以……你是怎么‘说服’希德利丝小姐的?”
他不太相信那个技术顾问会轻易改变主意。除非艾泽又用他神奇的骰子做了什么
艾泽回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简单。我告诉她,我们可以假扮成慕名而来的艺术爱好者,先去蜡像馆‘参观’一下,摸摸底。一旦发现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撤退,绝不恋战。”
他把自己的长发圈外手指上转了几圈“评估风险,灵活应变,这不违反任何规定。”他朝诺伦wink了一下“不是吗?”
“我算是明白创意性拖延’和‘灵感突发性失踪’是怎么来的了”
“不要在意这种小细节嘛~”
在浓雾中又绕行许久,一座孤零零、破败不堪的建筑终于在雾气中显露出模糊的轮廓。通讯器的指示灯再次亮起,机器的声音接入:
“核对任务目标。”
“任务一:前往罗杰斯蜡像馆,定位并尝试营救凌八小姐及调查员威廉·德拉普尔。”
“任务二:调查罗杰斯本人及其蜡像馆与‘济贫院儿童及工人失踪案件’的确凿关联性,评估其与‘雕塑家协会’的勾结程度。”
艾泽冷淡的回应“确认接收。”
通讯器:“目标已接收,核对无误。现在开启调查进程。通讯保持开启,全程记录。重复:此次任务风险评估为‘高’,请务必保持最高级别谨慎。
“愿银钥指引前路。”
诺伦抬起头,凝望着眼前的景象。昏黄、如同幽灵般闪烁不定的路灯勉强穿透浓雾,照亮了附近商店破败的招牌。
一块油漆剥落、字迹斑驳的招牌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罗杰斯蜡像馆”。那字迹扭曲,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暗示。
“凌九,”诺伦压低声音,看向身边紧张得拳头紧握的少年,“能大致形容一下你姐姐凌八小姐的模样吗?特征越具体越好,方便辨认。”
“我姐姐……”凌九下意识开口,语气带着骄傲,随即却猛地卡住,脸上浮现出巨大的茫然
“她……她可是个大美人!她头发很长……不对,好像很短?皮肤很白很白……等等……”
他的声音越来越不确定,眼神开始慌乱,“不对……她的皮肤……她的声音……”
通讯器里,希德利丝的声音再次响起:“所以,她描述的这位姐姐,是物理意义上真实存在的人类个体,还是仅仅存在于她精神受创后产生的幻想?”
窝在诺伦怀里的煤球仿佛附和一样的喵了一声
“糟了……”凌九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我好像……想不起姐姐的模样了……不,不止模样!连她的声音……她叫我名字的声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我见过凌八小姐的照片,”艾泽皱着眉开口,试图提供帮助
“她……”他的话语同样戛然而止,眉头锁得更紧,与凌九一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
他也……想不起来了?
“呃……不如我们先看看报纸上的照片?”诺伦立刻摊开凌九带来的那份报纸,指向那篇报道的位置。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报纸上的墨迹,如同拥有了生命般,正在一点点地蠕动、消融。那些构成文字和图像的黑色油墨,像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又像是被纸张本身贪婪地吞噬。
仅仅几秒钟,那则关于《春》的报道和那张扭曲蜡像的照片,就彻底模糊、消失,只留下大片大片空白的水渍和晕染开的墨痕。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铁了心要将“凌八”这个名字和形象从现实中彻底抹去。
“这、这是什么妖术?!”凌九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他一把抢过报纸,手指颤抖地抚摸着那片空白
“这报纸我都看过八百遍了!可现在……一个字……我连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照片上的人……是谁?!”
诺伦看着凌九和艾泽脸上的茫然与恐惧,又看了看自己清晰记得的报道内容,一种强烈的异样感攫住了他“咦?你们……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尝试着复述,“‘立体派的杰出捍卫者,波提切利的灵魂转世正隐居于南华克街角的蜡像馆内……’”
他清晰地念出了报道的开篇。
“报纸被‘融蚀’了。这几乎可以确定是一起由高浓度融蚀现象引发的群体性记忆篡改。不过……”
艾泽说着,他和凌九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诺伦身上。
艾泽眼里带着探究:“对‘某人’似乎不起作用呢。”
诺伦感受着那两道探究的目光,苦笑着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不管你们信不信……这种感觉,可一点都不舒服……”
他成了记忆洪流中唯一一块未被冲刷的礁石,成了历史被悄然篡改时唯一的目击者。似乎在不经意间,过去的轨迹已被扭曲,故事正滑向未知的深渊。
而他,被迫成为了这诡异变化的唯一见证者。
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锈蚀了百年的门轴转动声,突兀地撕裂了浓雾的死寂。
众人猛地抬头望去。只见前方,那栋被称为“罗杰斯蜡像馆”的破败建筑,那扇一直紧闭的、布满污垢的沉重木门……
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缓缓地、无声地向内敞开了一道缝隙。
门缝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门……自己开了?
艾泽依旧笑眯眯的,语气里却潜藏着危险:“嗯,看来主人相当‘热情好客’呢。我们精心准备的潜入计划……可以暂时搁置了。”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出发吧。在诺伦也‘忘掉’一切之前……找到凌八,找到威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