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家庭

艾泽的手指轻敲着桌面，分析道：“考虑到和赫伯特短暂交锋时，我们所感受到的那股令人战栗的注视，大概率是来自真正的‘地狱犬’。留在镇上深入调查，是相对保守和安全的做法。”

他话锋一转：“不过，或许我们也可以尝试另一条路：护送莉莉前往拉伊疗养院，直接调查弗朗西斯医生。她给人的感觉，可绝不简单。”

“不管选择哪条路，”艾泽强调，“我们都必须警惕达芙黛尔的插手。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拉伊，绝非偶然。”

通讯器中传来霍尔勋爵的声音：“她应该不会主动妨碍你们。据我对她的了解，只有跟那些‘特殊藏品’相关的事情，才能真正引起她的兴趣。”

艾泽拖长了语调：“‘应该’？哇哦，真是严谨可靠的推理呢”

德克斯特勋爵在另一端干笑两声，转移了话题：“那所疗养院的初步信息我已经发送给你了，记得确认接收。”

艾泽笑眯眯地回应：“哇，太感谢了～专门来告诉我我自己动动手指也能查询到的信息。没什么其他要紧事的话，我这边信号不太好，就先切断联络喽？”

“等等。”希德利丝冷静的声音插了进来，“在你们调阅资料后，我重新对疗养院相关的已知情报进行了交叉审阅。”

诺伦立刻追问：“有什么发现吗？”

希德利丝语速平稳地汇报

“发生在拉伊镇及周边区域的失踪案记录中，一个未被当地警方重视的共同点是：多数失踪者在失踪前，都有年老体衰或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近亲。”

“并且，至少有三人被证实，曾亲手将他们的至亲送进拉伊精神疗养院。”

她补充道：“其他失踪者或许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只是没有明确记录留下。”

“或许是经验不足，”希德利丝客观评价道，“当地警方尽管记录了失踪事实，却完全忽略了这个潜在共同特征，未做任何针对性调查。”

霍尔勋爵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我倒是觉得这个依据不算很牢靠。毕竟人生在世，活的时间长了，谁能保证自己的亲眷全都没病没灾、长命百岁？这巧合的可能性很大。”

诺伦沉思片刻，开口道：“不管怎么说，我们暂时也没有更明确的线索了。这个共同点值得注意，我们会时刻关注这方面可能性的。”

霍尔勋爵见状，便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祝你们晚安咯。我得去开一瓶来自卓林酒庄的陈年红酒，好好品鉴一下故乡泥土的芬芳——”

艾泽笑眯眯地切断了通讯，干脆利落。

“那么，”艾泽拍板，“明早我们就出发，正式拜访拉伊精神疗养院。”

……

回忆的涟漪散去。

在那之后，弗朗西斯医生于深夜带着助手宁菲亚先行离去，而将护送莉莉返回拉伊精神疗养院的责任，交给了他们三人。

而此刻，他们正身处这哐当作响的地下铁中，只因莉莉怯生生地提出了想要“坐那个会钻到地下去的大盒子”的请求。

些微的动静将诺伦从回忆中唤回现实。他低头看去，那个洋娃娃般的女孩不知何时已悄悄伸出手，拉住了他风衣的一角。

莉莉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不安：“诺伦哥哥……”

她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

“你说，假如一个女孩因为贪玩，没有听妈妈的话，后来……后来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她的妈妈会不会非常、非常生气？生气得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诺伦放缓了声音，试图安抚：“贪玩是孩子的天性，我相信她的妈妈会理解的。”

“但、但是……”莉莉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如果那件不好的事情……让她完全变了个样子呢？变成了连妈妈也没办法认出来的……可怕的样子……”

她抬起头，雾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迷茫，“是不是……不要再回家比较好？因为妈妈看到……一定会非常生气、非常难过的……”

诺伦知道她是在说丽莎的事情。

如今的丽莎，以“库姆”的可怖形态存在，恐怕永远也无法以女儿的身份回到母亲身边了。

关于家庭，关于母亲，诺伦自知无法给出完美的答案，但至少，他可以给予一些安慰。

“母亲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诺伦的声音很坚定

“无论孩子变成了什么样子，母亲最希望的，永远是她的平安。”

玛拉利切斯嗤笑一声，被诺伦瞪了一眼。这是诺伦第一次瞪人，玛拉利切斯撇撇嘴扭过头去。

诺伦看着莉莉，继续温和地说道：“孩子总有一天要长大，会离开父母，拥有自己的人生，会面临不得不分离的时刻。”

“有的母亲希望孩子成为成功的商人，有的希望孩子成为渊博的学者，也有的会支持孩子去冒险，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无论孩子们最终选择了哪条路，”诺伦轻声说，“身为母亲，都会在心中为他们祝福，为他们的平安日夜祈愿。”

诺伦闭了闭眼，一个模糊而沉重的记忆碎片——仿佛是从高耸钟楼坠落的影子——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他甩开那不适感，继续说道：“人的一生不会永远行走在预设好的、平坦的路上。如果犯了错，就去尽力改正它；如果没有错，就更要努力地、幸福地生活下去。”

“在我的旅途中，”诺伦的声音低沉下来，“我曾遇到一个孩子……她为了纠正一个错误，几乎付出了一切。”

艾泽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眸色微微摇曳，并未插话。

“她以为她独自带走的是全部的罪孽和不幸，”诺伦继续说道

“但她的朋友们，没有一个人希望她这样做，大家都期望她能留在身边，一起面对……身为朋友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她的母亲了，对吗？”

莉莉听着诺伦的话语，小小的脑袋埋进胳膊里，陷入了沉思。这些话对她而言或许有些深奥，但诺伦希望其中的温暖能传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