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香樟叶的味道,穿过老宅雕花的窗棂,轻轻拂动了客厅里那架旧钢琴上的琴谱。
阳光在这里似乎都放慢了脚步,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像极了陆沉渊和陆知遥之间,那种微妙而难以言喻的界限。
陆知遥背着书包,像只刚出笼的雀儿,叽叽喳喳地冲进家门,声音里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哥!我回来啦!今天数学老师夸我进步大!”
他把书包往沙发上一甩,蹬掉鞋子,光着脚就往厨房跑,目标明确——找他哥。
陆沉渊正在厨房水池边洗着画笔,白色的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
听到声音,他没回头,只淡淡应了一声:“嗯,知道了。冰箱里有西瓜,自己切。”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点清冷的质感,像山涧里流淌的泉水,干净,却也透着点不易接近的凉意。
“哥,你又在画画啊?” 陆知遥凑到他身边,脑袋探过去看。
水槽里泡着的画笔上还沾着未干的油彩,主要是冷色调,灰蓝、深紫,透着一股沉静的忧郁。“今天画什么了?给我看看嘛。”
陆沉渊动作顿了顿,用纸巾擦了擦手,语气没什么起伏:“没什么,随便画画。”
他自然地挡住了陆知遥看向画室方向的视线。
画室的门虚掩着,里面藏着他不敢示人的秘密,那些画纸上,反复描摹的,都是同一个少年的轮廓——眉眼弯弯,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像极了此刻在他身边晃来晃去的陆知遥。
“切,又藏着掖着。” 陆知遥撇撇嘴,却也没真的生气。他早习惯了哥哥这副什么都放在心里的样子。
他熟门熟路地从冰箱里拿出半个西瓜,找了把勺子,一屁股坐在餐桌旁,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他含糊不清地说:“哥,今晚吃什么?我饿死了。”
陆沉渊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拿过纸巾递给他:“擦擦。今晚吃面,你最爱吃的番茄鸡蛋面。”
“耶!哥最好了!” 陆知遥眼睛一亮,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露出一口小白牙。
看着弟弟毫无防备的笑脸,陆沉渊眼底的寒冰似乎融化了些许,嘴角极轻微地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但那笑意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到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理清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缠绕住心脏,带来细密的、隐秘的疼痛。
这就是他的弟弟,陆知遥。
是他从小看到大,放在心尖上疼的人。
是他在这个略显冰冷的家里,唯一的暖阳。
可这份“疼”,从什么时候起,变了味呢?
是从奶奶去世,父母更加不闻不问,只有他们俩相依为命开始吗?
还是从某天,他在画室里,对着画纸,第一次清晰地勾勒出陆知遥睡颜时,心底那声不该有的悸动开始?
他不知道,也不敢深想。
他只能用这副清冷的外壳,将所有汹涌的、不合时宜的情感,死死地锁在心底最深处,扮演好一个合格的、尽职尽责的哥哥。
“哥,你发什么呆呢?” 陆知遥已经吃完了西瓜,凑到他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他,“是不是又在想什么难题?”
陆沉渊回过神,掩去眸底所有情绪,恢复了那副淡淡的样子:“没什么。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哦。” 陆知遥应了一声,转身跑去洗手。
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陆沉渊靠在厨房的墙壁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老宅的黄昏,总是这样,带着一种怀旧的、沉静的氛围。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看似紧密相连,却又隔着一道无形的、名为“血缘”和“伦理”的鸿沟。
他是陆沉渊,是陆知遥的哥哥。
这是他永远无法改变的身份,也是他无法挣脱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