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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春汛

暗河春汛

夜风从敞开的画室窗户灌进来,将散落的画稿吹得簌簌作响。

陆知遥埋在陆沉渊怀里,能清晰地听见哥哥胸腔里如擂鼓般的心跳。

那声音震得他耳膜发疼,却奇异地让人心安。

直到楼下传来母亲压抑的啜泣声,两人才如梦初醒般分开。

“哥,我们下去吧。”陆知遥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伸手牵住了陆沉渊的手。

那双手微凉,指尖因紧张而蜷缩,他便用自己的掌心将其包裹住。

陆沉渊看着交握的双手,又看看少年泛红的眼眶,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弟弟会用这样坚定的眼神看着自己,会主动牵起他的手。

那些在信纸上反复描摹的奢望,此刻竟真的触手可及,烫得他指尖发颤。

两人下楼时,母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耸动。

茶几上散落着几张纸巾,旁边放着那个装着旧照片的木盒——她显然翻看过他们小时候的合影。

“妈……”陆知遥试探着开口。

母亲猛地转过身,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从最初的震惊转为一种近乎疲惫的哀凉:“你们……想好了吗?”

这句话让兄弟俩同时一怔。

陆沉渊上前一步,将陆知遥护在身后,沉声道:“妈,我知道这让您失望了,但我对知遥的感情是认真的。”

“认真?”母亲笑了,笑声里带着苦涩,“陆沉渊,你们是亲兄弟!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你告诉我什么是‘认真’?”

她抓起茶几上的一张照片,那是陆知遥笑着向陆沉渊求抱的合影,“你们看看!看看你们小时候多好!我和你爸再怎么忙,也指望你们兄弟俩互相扶持,可你们现在……”

“我们一直都在互相扶持!”陆知遥突然开口,从哥哥身后走出来,“妈,您以为哥哥把自己关在画室是为什么?您以为他不让我和同学搭档是为什么?他不是在干涉我,他是在害怕……害怕失去我。”

少年的话语像重锤敲在母亲心上。

她看着小儿子眼中从未有过的坚定,又看看大儿子沉默却执拗的侧脸,突然觉得一阵无力。

这两个孩子,早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了她无法理解的模样。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母亲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冰冷,“从今天起,知遥搬去客房睡。沉渊,你以后不准再进他的房间。还有那些画……”

她指着楼上的画室,“都给我处理掉!”

“妈!”陆知遥急道。

“这是命令!”母亲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除非你们想让我死在你们面前!”

客厅里陷入死寂。

陆沉渊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和眼底的决绝,知道她此刻已濒临崩溃。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最终还是缓缓松开,哑声道:“好,我们听您的。”

陆知遥震惊地看向他,却在哥哥眼中看到了无奈的恳求。他知道,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天,老宅里弥漫着低气压。

陆知遥被母亲安排住进了二楼的客房,那间房常年不住人,带着一股潮湿的灰尘味。

陆沉渊遵守着母亲的“命令”,不再主动和他说话,甚至在餐桌上也刻意保持距离。

但陆知遥能感觉到,哥哥的目光总会在不经意间落在他身上,那眼神里的担忧和痛楚,几乎要将他淹没。

这天深夜,陆知遥被窗外的风声惊醒。

他悄悄走到窗边,看见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陆沉渊穿着单薄的睡衣,仰头望着树枝间的月亮,背影孤寂得像一幅剪影画。

陆知遥的心猛地一疼。

他轻轻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下楼。

初秋的夜风很凉,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哥。”他轻声唤道。

陆沉渊猛地回头,看到月光下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化为深深的疲惫:“怎么出来了?晚上冷。”

“我看你站在这里很久了。”陆知遥走到他身边,老槐树的影子将两人笼罩,“在想什么?”

陆沉渊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在想小时候。你总喜欢爬这棵树,有次摔下来磕破了头,是我背着你去诊所的。”

“我记得,”陆知遥笑了笑,“你还骗我说不疼,结果自己偷偷哭了。”

“我没有。”陆沉渊难得地反驳了一句,嘴角却牵起一抹极淡的笑。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月光透过枝桠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他们此刻复杂的心情。

“哥,”陆知遥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妈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理解我们?”

陆沉渊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拂去他发梢的一片落叶。

这个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让两人都微微一怔。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陆沉渊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也许这条路很难走,也许……会众叛亲离。”

“那你会后悔吗?”陆知遥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陆沉渊看着少年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坚定的信任。

他想起画室里那些未完成的画,想起信纸上那些滚烫的字句,想起此刻身边少年温热的气息。

“不后悔。”他听到自己说,语气前所未有的肯定,“只要是和你一起,就不后悔。”

陆知遥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星。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陆沉渊的手。

这一次,陆沉渊没有犹豫,反握住他,指尖的温度透过夜风传来,温暖而坚定。

“哥,我们拉钩吧。”陆知遥突然说,像小时候那样,伸出小拇指。

陆沉渊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眼底的阴霾散去不少,也伸出小拇指,勾住了他的。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少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好,一百年不许变。”

老槐树的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见证这个秘密的誓言。

远处的房间里,母亲的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注视着院子里的一切。

第二天清晨,陆知遥醒来时,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p杯温牛奶,旁边压着一张纸条,是陆沉渊的字迹:“晚上冷,别再偷偷跑出去。”

他握着纸条,嘴角忍不住上扬。

走出房间时,正看见陆沉渊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早餐。

两人目光相遇,都微微一怔,随即相视一笑。

那笑容很淡,却像一缕阳光,驱散了老宅里多日的阴霾。

然而,当陆知遥走到楼梯口时,却看见母亲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拿着一把钥匙,脸色冰冷地看着他们。

那是画室的钥匙。

“沉渊,”母亲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跟我来。把那些东西,都处理掉。”

陆沉渊端着早餐的手猛地一紧,牛奶差点洒出来。

他看了看陆知遥,又看了看母亲决绝的眼神,最终还是放下早餐,低声道:“好。”

陆知遥看着哥哥跟着母亲走上二楼,看着画室的门被打开,看着那些承载着哥哥无数心血和秘密的画稿,被一叠叠地抱出来。

他想上前阻止,却被母亲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知遥,你给我站在那里看着。”母亲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让你看看,什么叫不该有的东西。”

陆沉渊抱着一摞画稿从他身边走过,目光与他短暂交汇。

那眼神里有痛苦,有不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陆知遥站在楼梯口,看着那些画稿被抱到院子里,看着母亲划燃火柴,看着火焰舔舐着画纸,看着陆知遥的笑脸、陆沉渊的温柔,在火光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为灰烬。

秋风卷起纸灰,像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然后散落一地。

陆知遥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见陆沉渊站在火堆旁,身影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嘴唇和攥成拳头的双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汹涌。

母亲看着燃烧的画稿,脸上没有任何快意,只有一种疲惫的空洞。

她转过身,看了看陆知遥,又看了看陆沉渊,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房间,留下一道冰冷的、割裂的门。

院子里,只剩下兄弟俩,和一堆仍在冒烟的灰烬。

陆知遥慢慢走到陆沉渊身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颤抖的手。

“哥,”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没关系,我们还有彼此。”

陆沉渊没有说话,只是反握住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火光映在他眼中,明明灭灭,像燃烧的灰烬,也像不肯熄灭的星火。

是的,他们还有彼此。

即使全世界都与他们为敌,即使前路荆棘密布,只要还能握住对方的手,就还有走下去的勇气。

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见证着这场焚烧,也见证着,在灰烬之上,悄然萌发的、更坚韧的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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