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预备铃歇了，班主任未到，教室里低语如蛙鸣。林星遥安静坐着，目光却被黑板前的沈砚舟牢牢锁住。
他个子挺拔，已有少年轮廓。粉笔灰星星点点落在他深蓝的校服袖口，像沾染的云絮。他微踮脚尖，手臂舒展，粉笔在黑板上流畅滑行，发出微不可闻的沙沙声，落在林星遥耳中却如月夜雪地般静谧。笔迹灵动延伸，是遒劲飘逸的行楷，刚劲藏风骨，柔婉蕴秀逸，仿佛刻在流动的空气里，带着沉稳气度。斜阳穿窗，在他专注的侧影上勾勒出朦胧金边，光尘飞舞。
教室里窃窃私语似乎低了下去。林星遥的心跳跟着笔画的节奏。白切黑的小姑娘面上安静，心湖却被投入石子，漾开涟漪。纯粹的欣赏混合着悸动悄然滋生。这个沉默作画的少年和他笔下的世界，与周遭喧闹格格不入，却又有奇特的吸引力。忆起昨天他手表发来的信息，她偷偷乐着。
“喂，”同桌江屿的声音刺破了宁静。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嘴角勾起促狭的笑，“看呆啦？沈砚舟那字。”语调轻快熟稔。
林星遥耳尖倏地一热，下意识缩肩，目光飘向桌面崭新笔记本，手指抠着页角：“……就是很好看，”她飞快补充，“字。”
江屿嗤笑，胳膊肘几乎碰到她：“嗐，字儿好看有啥用？人闷得跟石头似的。你看咱俩，才几天，革命友谊多牢固！”他语气得意，眼神亮晶晶地探究她的表情。
林星遥埋低脸盯着笔记本，心乱如麻。江屿的热情让她无所适从，却又驱散了孤独。她的心思仍盘旋在那墨绿底上的白色诗行里。
清脆的高跟鞋声敲碎杂音。喧闹瞬间平息，沈砚舟手腕一顿，放下粉笔，目不斜视地回座。经过林星遥身旁时，带起一缕细微的风，夹杂着粉笔灰的味道。
“安静。”班主任锐利的目光扫过教室，“班长竞选开始。按学号，有意向举手报名。”
短暂的沉默弥漫。几个男生犹犹豫豫举手，零星的草芽。江屿胳膊笔直高举，咧嘴露齿，自信张扬如大树。
林星遥指尖冰凉，心跳擂鼓。目光掠过沈砚舟纹丝不动的后脑勺和讲台上的老师。心里的火苗被“责任”和“陌生”的风吹得明灭。勇气在举手瞬间溜走大半。
就在她几乎要摁灭冲动时，江屿用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她愕然侧头，撞进一双异常明亮、弯弯的眼睛里，映着她微怔的模样。江屿没说话，夸张地眨眼扬唇，无声口型：“上啊！”
一道微小电流窜入林星遥身体。那火苗“噗”地重燃，烧得心口发烫。羞窘与孤注一掷顶了上来。她深吸一口气，在下一个名字前猛地举手！“老师！”声音清晰，尾音微颤，“我……也想试试。”
几十道目光瞬间聚焦，聚光灯般打来。林星遥脸颊漫开红晕至耳垂，强迫自己抬头望向老师，身体绷直如箭。
老师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锐利似乎柔和几分，点头：“好，林星遥。”低头标记花名册，“还有吗？”目光转向别处。
林星遥放下手臂，掌心潮湿，心脏狂跳。悄悄吐气，才察觉旁边的注视。
江屿咧嘴笑着，塞满得意与“孺子可教”的赞赏，夸张地比了个大拇指，气声道：“厉害呀，未来林班长！”
林星遥飞快瞪他一眼，脸颊温度难降。赶紧低头翻笔记本，指尖微颤。
老师收起名册：“竞选演讲明天下午。班长由无记名投票选出，认真对待选票。”
低低的议论声再起，带着兴奋紧张。
阳光偏移，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林星遥指尖划过纸缘。竞选演讲？脑子混沌，只有江屿那句“未来林班长”嗡嗡作响。
傍晚铃声拉长如叹息。学生鱼贯而出，教室迅速空旷。
林星遥收拾得慢，细心排列钢笔，码放书本。夕阳余晖在桌面投下长影。
沈砚舟最后离开。他沉默收拾画板粉笔盒，转身走向门口。夕阳将他清瘦身影拉成剪影。路过林星遥座位时，脚步极其短暂地滞涩一瞬。他微侧头，沉静目光在她低垂的发顶轻轻拂过，停留短得无法捕捉，随即移开。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