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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道歉

血色玫刑

第八章迟来的道歉

  程景笙跌坐在椅子上,眼前浮现阮玫被当街羞辱时沉默的脸,想起她缩在旅馆角落的样子。一年来,他处心积虑毁掉她的骄傲,而她甚至没有辩解。

  他发疯似的赶到闸北那家小旅馆,老板娘却说阮玫上个月就被送进了教会医院。

  "那姑娘不行啦,"老板娘嗑着瓜子说,"肺痨晚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前几天还有小报记者去偷拍,说什么'杀人歌女遭天谴'..."

  程景笙站在教会医院的铁栅栏门前,寒风卷着细雪扑打在他的脸上。哥特式的尖顶建筑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肃穆,彩绘玻璃窗透出昏黄的灯光,像是神祇垂怜的眼睛。

  他推开沉重的橡木门,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旧木地板的霉味扑面而来。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门虚掩着,透出一线微弱的光。

  程景笙的皮鞋踩在走廊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记忆的碎片上——他想起半年前,也是在这条走廊上,他带着巡捕房的警察来抓她,当时她的眼神像只被逼到绝路的鹿。

  门吱呀一声开了。

  阮玫躺在靠窗的病床上,瘦得几乎看不出人形。曾经如瀑的青丝如今枯黄稀疏,散在洗得发白的枕套上。她望着窗外飘落的雪,眼神空茫得像一潭死水。

  "阮玫..."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在触及程景笙的瞬间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这个动作像刀子般扎进程景笙的心脏——曾经骄傲如红玫瑰的她,如今连看他一眼都会害怕。

  程景笙的膝盖重重磕在教会医院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那声闷响惊动了窗台上停着的麻雀。阮玫的手在他掌心里轻颤,像一片将落的枯叶——这只手曾经在钢琴键上翻飞如蝶,如今指节却因冻伤而扭曲变形,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洗衣作坊漂白剂的痕迹。

  "我找到证据了..."他从大衣内袋掏出一本染血的日记,"是千代子...一直都是她...我找到秦墨的日记了..."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像吞了一把碎玻璃

  阮玫的眼睛倏地亮起一簇微光,像是夜归人看见远方窗棂透出的烛火。但这光亮转瞬即逝,她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瘦得脱形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她缓缓抽出手,从枕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铅笔字迹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

  "我知道。"

  字迹歪歪扭扭,像垂死之人的心电图。

  "为什么不告诉我?"程景笙的声音哽咽,"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阮玫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又在纸上写:

  "说了,你会信吗?"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甩在程景笙脸上。他想起那些他亲自授意刊登的报纸,那些他默许的羞辱,那些他冷眼旁观的暴力...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整个世界染成苍白的颜色。阮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暗红的血沫溅在雪白的被单上,像雪地里盛开的红玫瑰。

  程景笙慌乱地按响呼叫铃,却被阮玫冰凉的手拉住。她颤抖的手指在纸上留下最后的字迹:

  "把我葬在能看到仙乐斯的地方。"

  铅笔从她指间滚落,在寂静的病房里发出清脆的声响。程景笙紧紧抱住她轻如羽毛的身体,感觉到她的呼吸正一点点变弱。

  "对不起...对不起..."他的眼泪落在她干枯的发间,"我带你回家..."

  阮玫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目光望向窗外的飘雪。程景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在风雪弥漫的远方,隐约可见仙乐斯舞厅的霓虹招牌,那曾经属于她的舞台,如今正闪烁着别人的名字。

  她的胸口最后一次起伏,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程景笙感觉到怀中的身体渐渐冷却,像一朵在雪夜里凋零的玫瑰。

  窗外,最后一盏霓虹灯也灭……

  程景笙突然注意到她手腕内侧的疤痕——不是割腕的刀伤,而是一排烟头烫出的烙印,组成歪歪扭扭的"杀人犯"三个字。他的胃部痉挛起来,想起两个月前《申报》上那篇报道:阮玫在洗衣房被顾客认出,几个醉汉用烟头在她身上"烙刑"。

  "千代子..."他刚开口,阮玫就剧烈摇头,枯草般的长发扫过脖颈上那道早已结痂的刀伤。她颤抖的手指在纸上又写:

  "她上月随日军撤往东北了。"

  墨迹未干,一滴泪就砸在"撤"字上,晕开成小小的湖泊。程景笙这才发现床头柜上摆着昨天的报纸,头版正是日军撤离的新闻。原来她早知道真相,却始终沉默如一座孤坟。

  "我会登报澄清!让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他的誓言被阮玫突然的咳嗽打断。她弓起身子,像只煮熟的虾米,咯出的鲜血溅在程景深高级定制西装的袖口,在深灰呢料上绽开几朵红梅。

  阮玫慌乱地去擦,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他摸到她脉搏微弱如游丝,皮肤下凸起的血管像条即将断裂的琴弦。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阮玫望向纷扬的雪花,忽然在纸上急急写下:

  "下雪了,秦墨走的那晚也下雪。"

  她的字迹突然变得流畅,铅笔甚至戳破了纸张。程景笙想起秦墨日记里写,阮玫最怕冷,每次下雪都要裹着他的围巾才肯出门。而现在她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锁骨凹陷处积着月光般的阴影。

  "我给你带了..."程景笙手忙脚乱地从公文包取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支鎏金发簪——和当年被踩碎的那支一模一样。

  阮玫却轻轻推开盒子,从枕下摸出个小铁罐。打开时程景笙闻到淡淡的血腥气,罐底躺着朵干枯的红玫瑰,花瓣上褐色的痕迹分明是血迹。

  "这是..."

  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程景笙看懂了那个口型——"舞台"。仙乐斯最后一夜,她发间别的就是这朵花。

  雪下得更大了,窗玻璃被敲打得簌簌作响。阮玫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程景笙慌忙按铃叫医生,却被她冰凉的手拉住。

  她最后写下的字条被鲜血浸透半边:

  "把我和花,葬在他旁边。"

  钢笔从她指间滚落,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越的声响。程景笙这才发现,那支笔正是秦墨随身携带的万宝龙,笔帽上还刻着小小的"M"。

  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时,阮玫已经闭上了眼睛。雪花扑在窗上,融化成一道道水痕,像极了那晚仙乐斯后台,她听说秦墨死讯时哭花的妆。

  接下来的日子,程景笙动用了所有关系为阮玫平反。他在报纸头版刊登道歉声明,悬赏缉拿千代子,甚至当众向阮玫下跪求原谅。

  阮玫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神平静得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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