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枯萎的玫瑰
又过了半年,程景笙站在秦公馆的阁楼里,冬日的阳光透过积灰的玻璃窗斜照进来,将漂浮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他手里捧着一个红木匣子,这是管家刚从秦墨旧居的暗格里找出来的,上面还贴着封条——"景笙亲启"。
他的手指有些发抖,指甲划过封条时在边缘留下一道汗湿的痕迹。
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本皮质封面的日记本,边角已经磨损,显然经常被翻阅。程景笙深吸一口气,翻开第一页——
"民国二十四年三月初七,晴。今日在仙乐斯又见阿玫,她唱《夜来香》时眼中有泪光,想必是知道了千代子的事..."**
程景笙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快速翻动纸页,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亡者的低语。忽然,他的手指停在一页上——
"五月廿三,暴雨。千代子今日竟持刀闯入后台,刀刃抵在阿玫喉间,说要划花她的脸。我夺下刀时,阿玫的脖颈已渗出血珠。这个日本女人疯了,我必须..."**
后面的字迹被水渍晕开,但能看出秦墨写字时用力极重,钢笔尖甚至划破了纸张。程景笙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疯狂往后翻找,终于在仲夏夜那天的日记里看到了触目惊心的内容——
"七月十五,中元节。千代子不知从何处找到我的配枪,把玩着说要'替帝国除掉支那妓女'。我警告她别动阿玫,她却大笑说'子弹会比刀更快'。现在枪已藏好,但必须提醒阿玫当心..."
程景笙的视线开始模糊,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他哆嗦着翻到最后一页,日期正是秦墨遇害前夜——
"若我遭遇不测,凶手必是千代子。她父亲是日本海军参谋,租界无人敢动她。唯有一事相求:请景笙代我护阿玫周全。她总说自己是淤泥里的玫瑰,可我知道,她的心比谁都干净..."
最后几行字迹已经歪斜,像是匆忙写就。程景笙盯着那个"玫"字,秦墨的钢笔在收尾时重重一顿,墨水晕开成一个小小的黑洞,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阁楼里突然灌进一阵穿堂风,日记本哗啦啦往前翻了几页。程景笙正要合上,却瞥见一段之前漏看的文字——
"阿玫今日问我为何总送红玫瑰。我没告诉她,那年她第一次登台,被醉汉泼了红酒,白旗袍染得鲜红,却仍挺直脊背唱完最后一句。那倔强的模样,像极了暴雨中不肯低头的红玫瑰..."
程景笙猛地合上日记。他的西装前襟不知何时已经被泪水浸湿,那滴在秦墨最后笔迹上的水渍,不知是汗是泪。
窗外忽然传来卖花女的吆喝声:"白玫瑰——新鲜的白玫瑰——"
他踉跄着扑到窗前,看见街角站着的卖花女篮子里,红白玫瑰交杂。最上面那支红玫瑰的花瓣边缘已经发黑,像是干涸的血迹。
程景笙突然想起阮玫被带上警车那天,她旗袍上别着的正是这样一朵红玫瑰。当时他亲手把它扯下来踩在脚下,还冷笑着说:"杀人犯也配戴花?"
现在那朵被碾碎的花,正在他胃里长出血淋淋的刺。程景笙在整理秦墨遗物时,发现了一本藏在暗格里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