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如被揉皱的纱帘,在乱葬岗的枯枝间穿梭。林疏白攥着沈砚辞给的符纸,指腹能摸到咒文凸起的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
系统播报声突然在耳畔炸开时,他手腕一凉,青铜手环已如活物般蜷附而上,金属表面泛着温润的光,却在他试图摘下时发出细微的蜂鸣声,仿佛警告。
“这鬼东西……”他对着空气皱眉,指尖叩了叩手环,内侧的“E-07”编号隐约发烫。
腐叶堆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他每走三步就回头,总觉得有藤蔓在月光下舒展触须——直到看见远处山路上沈砚辞的剪影被雾气切割成冷硬的色块,才敢放缓脚步。
“玩家林疏白,距离休息处剩余500米。”电子音像生锈的齿轮转动,惊得他脚踝扭在凸起的树根上。
前方雾幕如被利刃划开,三层小楼的轮廓渐次浮现,霓虹灯管“雾霭旅馆”的“霭”字缺了笔画,红光一明一灭间,像极了女鬼沈昭宁溃烂的眼窝。
穿红旗袍的NPC服务员不知何时立在门廊下,卷发上别着的珍珠发卡掉了一颗,胭脂涂得过重的脸颊泛着青灰,笑容像粘在脸上的纸皮:“欢迎来到安全区,请出示手环。”
她的尾音上挑,猩红指甲划过他手腕时,林疏白闻到一股混着甲醛的甜香,像是尸体防腐液掺了廉价香水。
手环内侧的金属扣“咔嗒”弹开,墙面上密密麻麻的铜铃突然集体震颤,清越的响声里混着细微的尖啸。
林疏白瞳孔骤缩——那些铃铛下的木牌有的蒙着薄灰,有的结着蛛网,最顶层的三个铃铛发黑,木牌上的编号被刀刻般的划痕覆盖,隐约能辨出“B-03”的残迹。
“看傻了?”带笑的嗤声从阴影里飘来。
穿黑色卫衣的男生从房门里出来斜倚门框,银质十字架在锁骨处晃出冷光,卫衣兜帽半掩着脸,却遮不住眼角刀疤,“第一次见铃铛阵?挂着的是活人,蒙灰的……”他突然凑近,压低的声音混着烟味,“上个月整队人喂了血墓里的尸蹩,铃铛响了三天才哑。”
林疏白后退半步,符纸在掌心揉出褶皱:“这些铃铛……和精神值有关?”
他盯着男生抛接的符文硬币,那上面的纹路与沈砚辞的符纸有几分相似。
“挺聪明。”男生挑眉,硬币在指缝间转出残影,“每个房间对应一枚铃铛,精神值归零,铃铛就灭。我叫周野,C级玩家。”
他忽然歪头,目光落在林疏白攥着符纸的手上,“你这符纸看着好眼熟啊!这符纸可不便宜,一个就需要200积分,看你这样子……是新人吧,怎么得到的?”周野边说边向林疏白靠近。
林疏白下意识与周野拉开距离,解释道:“这是一个人给我的。”林疏白并没有直接将沈砚辞的名字透露给周野。
周野看到林疏白与自己拉开距离,不好意思的挠头,“对不起,吓着你了,我不是故意这样的,只是看你是个新人,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积分能到200以上的,你叫什么名字?”
“林疏白。”林疏白说完这句话,心里依然存有警惕的盯着周野。
周野还想和林疏白再聊一会,系统提示音却响起:“请玩家通过手环到达自己的房间,E区在二楼左拐。”
周野只好恋恋不舍的与林疏白挥手再见,眼中满是不舍。
林疏白临走之前注意到周野卫衣口袋露出半截泛黄的笔记本,封皮上写着“禁忌实录”四个字。
林疏白刚踏上楼梯,转角处的阴影里传来压低的交谈:
“就那小子?看着风都能吹倒。”
“嘘!小声一点,万一他跟我们是同一个休息处,让人听到可就不好了”
“我听说,去年血月副本,沈砚辞为了护那新手,硬生生扛了三只血手厉鬼——你记得A+级的青年吧?被撕成碎片时,沈砚辞的符纸还护着那小子全须全尾。”
“也不知道沈砚辞怎么想的,拼命护着一个新人。”
“你可别说了。”
林疏白的手指在栏杆上顿住,铁锈蹭在掌心,像干涸的血迹。
他想起沈砚辞腕间的黑色纹路,想起女鬼看见纹路时骤然僵住的神情,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
二楼走廊的地毯软得反常,像是下面埋着什么软体生物。墙纸的蔷薇花纹在壁灯下扭曲,花瓣边缘泛着湿润的光泽,像刚从血泊里捞出来。
E-07的木门把手覆着薄灰,手环蓝光扫过的瞬间,他听见门后传来水流声,像是有人在浴缸里搅动血水。
推开门的刹那,樟木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铁艺床的床头刻着缠枝莲纹,床尾的浴袍叠得方正,却在他触碰时掉下一根银白头发。
床头柜上的玻璃罐里,十二支白蜡烛浸在琥珀色液体中,烛芯凝着黑色斑点,像凝固的眼瞳。
“滴——检测到玩家精神值为54.4,已下降60%,是否使用安神蜡烛?”
电子音炸响的同时,林疏白看见镜中自己的眼下青黑如墨,嘴角裂开一道血痕——错觉般的画面转瞬即逝,镜面重新蒙上雾气。
林疏白伸手擦拭雾气,看到自己的脸恢复正常,心里隐隐约约的不安,心里告诫自己:这一定是幻觉吧,应该是我太累了,才产生的,但现在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先观察一下吧。
他摸出纸条,指腹擦过“安神蜡烛”四个字,墨迹突然晕开,露出背面细小的警告:“勿看镜面超过三分钟。”纸条旁边还放着一个打火机。
打火机“咔嗒”点燃的瞬间,烛火跃动着变成幽蓝色,檀香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槐花香。
镜面雾气凝结成水珠,顺着边框滑落,在墙面上画出蜿蜒的血痕状水迹。
脱鞋时,鞋底硬物硌得脚底生疼。
半片婚书残页粘在橡胶底——是超度时不小心粘上的。“永结”二字的血渍仍新鲜,像是刚滴上去。
婚书还正在发烫,指尖刚碰到纸角,镜面突然发出蛛网状裂纹,烛火“噗”地转向镜面,在墙上映出模糊的人影——穿喜服的女子背影,发间簪着的槐花正在凋零。
“沈……沈昭宁?”林疏白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床头柜上,玻璃罐晃了晃,蜡烛在液体里浮沉。
镜面人影缓缓转身,腐烂的右脸突然绽开笑容,蛆虫从眼窝爬出,在烛火中化作飞灰。
他想起沈砚辞说的“幻境会扭曲记忆”,猛地吹灭蜡烛。
黑暗中,残页依旧在掌心发烫,隐约能听见细碎的呜咽声。
“冷静,只是执念……”他摸黑将婚书塞进枕头,指腹触到床单下的硬物——翻开仔细的查看,竟是半枚刻着“宁”字的玉佩,包浆温润,像是被人贴身携带多年。
林疏白疑惑:“这东西为什么在这,他不是……沈昭宁生前带着的吗?按理来说,他应该随着沈昭宁和江叙白的消散而消失吗?”
林疏白心里五味杂陈的将玉佩放好,躺在床上,棉质床单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林疏白的指尖从床单褶皱间划过,棉质布料的纹理像干涸的河床,天花板的树影晃成幢幢鬼影。
他盯着青铜镜的方向,擦拭过的雾气不知何恢复正常,凝结成“勿信”二字,转瞬又被夜风吹散。
手环在腕间发烫,他摸出沈砚辞给的符纸,上面新添了行小字:“镜中影,三分假,七分真,破局需用血换明。”
窗外传来铜铃轻响,不知是E-07的铃铛,还是远处D区某枚铃铛在风中震颤。
林疏白闭上眼,却在意识模糊前看见镜中闪过一道黑影——沈砚辞的身影,腕间的黑色纹路正在蔓延,如藤蔓般爬上他的脖颈。
那明明是江叙白的灵契纹路,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沈砚辞……你到底隐瞒了什么?”他对着黑暗呢喃,枕头下的婚书残页悄然发出微光,与床头柜上重新亮起的幽蓝烛火遥相呼应。
困意袭来,呼吸渐渐沉下去,像退潮的海水。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手环,金属温度与体温相贴。
恍惚间以为是沈砚辞递来符纸时的触感——那双手总是凉的,指腹却有薄茧,像被符咒磨出来的岁月。
在林疏白完全睡下去后,镜面上的雾气又重新聚成两个字——“安心”。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