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坚硬。
以及一种与外面走廊截然不同的、带着陈腐尘埃和淡淡霉味的、相对静止的空气。
林疏白瘫在避难所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条被冲上岸的鱼，张大嘴巴，贪婪地、却又无比艰难地呼吸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肺部火辣辣地疼，但至少，这里的空气不再充斥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和机油混合气味。
黑暗中，他暂时安全了。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和剧痛。左腿的伤处如同被点燃了一般，灼痛感一波强过一波，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
失温带来的寒意并未散去，反而因为停止了移动，更深刻地侵蚀着骨髓，让林疏白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磕碰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林疏白花了足足几分钟，才勉强积攒起一丝力气，颤抖着再次点亮了平板。
幽蓝的光芒驱散了咫尺的黑暗，照亮了这个临时的避难所。这里确实是一个废弃的电气井，面积不大，约莫三四平米，四壁是粗糙的混凝土，布满了蜘蛛网般的废弃线缆和锈蚀的管道接口。角落里堆着一些辨认不出用途的金属废料和几个空荡荡的、布满灰尘的塑料箱。空气凝滞，灰尘在光柱中缓慢舞动。
唯一的人口，就是那个被他用沉重杂物死死抵住的金属盖板。盖板并不严实，边缘有缝隙，但至少提供了一层物理和心理上的屏障。面板上的数值又下降了：
【生命值：5/100】（极度危险！濒临死亡线）
【精神值：23/110】（精神濒临崩溃，出现幻觉前兆）
【状态：濒死、严重失温、多处骨折（左腿开放性骨折，感染风险极高）、剧烈疼痛（持续）、极度疲惫、意识模糊】
生命值只剩5点！鲜红的数字触目惊心，像最后的倒计时。林疏白甚至能感觉到生命力正从这具残破的身体里一点点流逝。林疏白知道，如果再不进行有效的救治和保暖，他很快就会陷入昏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能睡……绝对不能睡……
林疏白强撑着几乎要合上的眼皮，用意志力对抗着排山倒海的睡意和寒冷。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口和保暖！
再次召唤出物品栏，取出了那个简陋的急救包。这一次，林疏白看得更仔细。除了之前用过的绷带、止痛药和那管强效凝血剂，甚至还发现了一小卷银色应急保温毯和几片高能量凝胶。
保温毯！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林疏白艰难地撕开包装，将那薄如蝉翼、却异常坚韧的银色毯子裹在身上，连头也蒙住，只露出鼻子和嘴巴呼吸。保温毯能反射身体散发的热量，是应对失温的救命之物。虽然效果有限，但总比没有强。
接着，又撕开一包能量凝胶，那是一种粘稠的、味道奇怪的糊状物，林疏白强迫自己咽了下去。一股微弱的热流顺着食道滑下，稍微驱散了一丝寒意。
然后，林疏白咬紧牙关，开始处理左腿的伤口。借着平板的光，他看清了伤处——小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肿胀发紫，皮肤破裂，有暗红色的血痂和清晰的污物。感染的风险极高。林疏白用找到的少量纯净水（急救包内附带了一小瓶）小心地冲洗伤口，然后涂抹上抗生素药膏，再用相对干净的绷带进行包扎。
整个过程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剧痛，几次差点晕厥，冷汗浸透了保温毯下的衣物。
做完这一切，林疏白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在地上，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保温毯开始微微起效，身体的颤抖稍微减轻了一些，但寒冷和疼痛依旧如同跗骨之蛆。面板停止了下降：
【生命值：5/100】（停止下降！）
【状态更新：轻微保暖（应急毯）、伤口初步处理（感染风险仍高）、极度疲惫】
生命值暂时稳住了！这微小的进步，却让林疏白几乎要哭出来。
他还活着！他还有机会！
在相对安全的寂静中，沈砚辞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
“钥匙……A区的钥匙……”
钥匙……到底是什么？是某种具体的物品？还是一个抽象的密码、权限或者……条件？
林疏白下意识地摸索着身上。除了那身破烂的制服，就只有那个神秘的平板，以及……那张一直贴身存放的、残破的婚书。
林疏白颤抖着手，将那张触感奇特、材质非纸非布的婚书拿了出来。在平板的微光下，婚书上的字迹依旧模糊不清，但那暗红色的痕迹和诡异的质感，在此刻看来，更加显得神秘和不祥。
这东西……会和“钥匙”有关吗？沈砚辞似乎知道婚书的存在，他是否暗示了什么？
还有沈砚辞本人……他展现出的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观测者”的范畴。他能穿透维度联系自己，能精准定位自己的状态和位置，甚至能在这严密监控的设施内，用近乎幽灵般的方式给予指引。他到底是谁？他口中的“变量”又是什么意思？他看似帮助，却又如此神秘莫测，仿佛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自己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这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感觉，让林疏白感到深深的不安。但此刻，他别无选择，只能沿着沈砚辞划出的路径走下去。
活下去……找到钥匙……进入A区……弄清真相！
这个目标，成了支撑他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的唯一支柱。
为了保持清醒，也为了寻找可能的线索，他开始仔细打量这个避难所。平板的光柱缓缓扫过墙壁、角落、堆积的杂物……
突然，林疏白目光定格在墙角那堆金属废料下面。那里似乎压着什么东西，露出一角暗黄色。
林疏白心中一动，挣扎着挪过去，费力地搬开沉重的废料（这个动作几乎让他再次虚脱）。下面压着的，是一个破旧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和他在便利店休息室找到的那本《员工日志》很像，但更薄，封面没有任何标识，边缘磨损严重，沾满了污渍。
又一本日志？
林疏白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笔记本，拂去上面的灰尘，翻开了第一页。
扉页上，用潦草而绝望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第四区 - 深度维护日志 - 编号：DL-19 - 最后的记录】
第四区！深度维护！
林疏白精神一振，强忍着眩晕，继续翻看。里面的字迹更加潦草、混乱，充满了拼写错误和情绪的宣泄，仿佛书写者在极度恐惧和绝望下仓促写就：
【……它们不是机器！我看到了！在三级处理单元的管道里……那些影子……它们在动！它们在……学习！】
【……警报是假的！所有的协议都是谎言！“清洁”是为了掩盖！“回收”是为了……喂养！】
【……主管消失了……他们说他是调岗……但我看到了他的识别卡……在废料粉碎机的入口……】
【……逃不掉的……所有通道都被锁死了……上面的人放弃了我们……我们只是……可消耗的零件……】
【……钥匙……传说中能打开“门”的钥匙……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在A区？那个只有“大人物”才能去的地方……】
【……信号……我好像捕捉到了一段奇怪的信号……加密等级极高……来自……A区？内容……是关于“收割周期”和……“样本筛选”？不……我不能再看下去了……】
【……食物和水快没了……灯光也在变暗……我听到了……它们就在门外……在刮擦……】
【……这是我的最后记录……后来者……如果你能看到……不要相信系统……不要相信任何人……找到钥匙……去A区……或者……彻底毁掉这里……】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最后一页甚至被某种深色的、已经干涸的污渍浸透。
林疏白合上笔记本，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这本日志透露的信息，比便利店那本更加骇人听闻！
“它们”不是机器！它们在学习和模仿！“清洁协议”是掩盖真相的谎言！“回收”是为了“喂养”某种东西！而“钥匙”确实存在，似乎与通往A区或者……毁灭这里有关！
A区……那个沈砚辞承诺揭示真相的地方，在日志记录者口中，却是“大人物”所在、与“收割周期”相关的地方！这到底是希望之地，还是最终的屠宰场？！
巨大的信息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感到一阵眩晕。恐惧和疑惑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就在这时——
咚……咚……
一阵极其沉闷、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缓慢而规律地敲击避难所金属盖板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避难所内，却如同惊雷！
林疏白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他猛地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是那些“清洁机器人”找来了？！还是……日志里提到的、“不是机器”的“它们”？！
声音停顿了片刻，然后再次响起：
咚……咚……
这一次，敲击声似乎带着某种……节奏？像是一种试探，或者说……是某种原始的交流方式？
林疏白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僵直，连颤抖都忘记了。他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平板和那本刚刚得到的、充满绝望的日志，目光惊恐地盯着的入口盖板。
黑暗的避难所内，只剩下那来自门外的、缓慢而诡异的敲击声，和自己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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