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媚娘并没有看到她预想中的反应。
丹恒神色凝重,眼神锐利如刀锋般扫视着门外的战况,紧握长枪的手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
三月七脸上虽然也带着紧张,但更多的是全神贯注的战斗意志。她迅速张弓搭箭,一支寒气四溢的冰晶箭矢瞬间在她指尖凝结,精准地瞄准了最近一头嘶吼的虚卒。
“丹恒,左边!”她的声音清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听不出一丝面对遍地尸骸应有的惊慌。
他们……他们不害怕吗?
不觉得……恶心吗?
李媚娘的脑子一片混乱。
门外的景象让她恐惧到窒息,胃里翻江倒海。可丹恒和三月七的反应,却像是在处理一件麻烦但早已习以为常的日常工作。
“喂!你们两个,能动吗?能动就快跟我们走!”三月七的声音穿透警报的噪音,将李媚娘从巨大的恐惧漩涡中猛地拽回现实。
她这才惊觉,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门外血肉横飞的炼狱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极其无聊的劣质投影。他甚至没有多看门口的丹恒和三月七一眼,径直就朝着那扇被撕裂的大门、朝着门外的血腥走去,步伐平稳得没有丝毫滞涩。
“等……!”
不等李媚娘喊完,几只狰狞的虚卒就嗅到了活人的气息,张牙舞爪地朝着门口猛扑过来!
“小心!”三月七一声惊呼,弓弦瞬间拉满。
但穹的动作更快。
他甚至没有去拿任何武器,只是平静地抬起头,右手随意地握紧成拳。
然后,对着冲在最前面的那只虚卒,一拳挥出。
“噗嗤!”
沉闷的爆裂声响起。
那只虚卒扭曲的金属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炸开,暗色的、粘稠如油污的液体混杂着不明的碎片四散飞溅!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他的动作简洁、高效,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漠。每一次挥拳,都精准地终结一头怪物的行动,爆裂声不绝于耳。
李媚娘脑海一片空白,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放大。
而穹,前半身制服已经被虚卒那粘稠、腥臭的“血液”溅得一片狼藉,拳头上更是沾满了那令人作呕的污秽。
“哇哦!”三月七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冰弓都忘了射出,“人不可貌相嘛!你还挺习惯战斗的耶……”
穹依旧没有理会她,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踩着虚卒的残骸,继续往前走去。
“等……等等我……!”
被最原始的求生欲狠狠攫住,李媚娘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拔起自己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又绵软的双腿,踉跄着跟在了穹那沾满污血的背后。
此刻,这个散发着死寂和血腥气息的背影,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带她逃离地狱的屏障。
她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身后那些无声的尸体。
“哎?等等我们啊!”三月七连忙跟上,还不忘招呼同伴,“丹恒,掩护一下!”
丹恒点点头,手中长枪一振,青色的风刃如同有生命般席卷而出,精准地将一头试图扑上来的虚卒狠狠击退,撞在扭曲的金属墙壁上。
“跟上!目标主控舱段,艾丝妲站长和及时疏散的研究员都在那里。”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接下来的路途,对于李媚娘而言,是一场漫长而永无止境的恐怖噩梦。
她紧紧跟在穹的身后,视线死死钉在他那染血的制服后摆上,不敢有丝毫偏移,仿佛那是隔绝地狱的帷幕。
但眼角的余光,却如同被诅咒般,无法避免地捕捉到沿途地狱绘卷的每一帧画面。
燃烧扭曲的金属残骸,闪烁着电火花的破碎仪器,地面上大片大片暗红发黑、几乎凝固的血泊,以及……那些散落在角落、被暴力撕扯开的、属于人类的断肢残躯……
每一幕都像烧红的烙铁,带着皮肉焦糊的幻嗅,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深深烙印进她的脑海深处。
空间站科员们绝望凄厉的哭喊,虚卒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嘶吼,不知何处传来的剧烈爆炸轰鸣,激光束撕裂空气发出的刺耳尖啸……
各种声音混杂、放大,形成一股狂暴的声浪,疯狂冲击着她脆弱的耳膜和濒临崩溃的神经。
她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研究员被一根倒塌的巨大金属梁死死压住了下半身,老人痛苦地呻吟着,一只沾满灰尘和血迹的手竭力伸向他们,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对生的乞求。
“救……”微弱的呼救声几不可闻。
丹恒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几乎是本能地就要疾步冲过去搬动那沉重的金属梁。
但就在他迈步的瞬间!
一道阴险的、暗红色的能量束从侧面一个坍塌的掩体后骤然射出,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位老研究员的胸膛!
那只伸出的手猛地一僵,随即无力地垂落下去。眼中的光芒,连同那点微弱的求生希望,瞬间彻底熄灭。
“不——!”李媚娘发出一声短促到变调的尖叫,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寒风中的落叶。她猛地闭上眼,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灰尘。
“别停下!走!”丹恒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甚至带着一丝压抑的嘶哑。
他强行收回目光,挥动长枪卷起凌厉的风刃,逼退了那只偷袭的虚卒,同时一把抓住想要冲过去的媚娘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救不了了!快走!”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李媚娘被他拉得一个趔趄,被迫睁开婆娑的泪眼,正好捕捉到丹恒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沉的痛楚和不得不为之的狠厉。
她瞬间明白了。
他不是不想救,不是冷酷。
而是太清楚,在这样炼狱般的战场,片刻的停留不仅救不了人,只会让更多人陷入同样的绝境,包括他们自己。
这种清醒的、别无选择的认知带来的绝望,远比单纯的恐惧更加冰冷彻骨,几乎要将她的灵魂都冻僵、撕裂。
她浑浑噩噩地被丹恒拉着跑,脚下虚浮,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
她只是个在和平年代安稳长大的普通女孩,最大的烦恼不过是高考分数和同学间的小摩擦。
死亡对她而言,曾经是书本上遥远的词汇,是新闻里模糊的叹息。可在这里,死亡是如此赤裸、如此廉价、如此……司空见惯!
连丹恒和三月七这样善良的“好人”,都不得不对这种残酷麻木!
为什么……
绝望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迅速淹没了她,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小心头顶!”三月七带着惊恐的尖叫声再次撕裂混乱!
李媚娘茫然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