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笔记本里的秘密

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进教室时，林小满的指尖正悬在那本深棕色笔记本的锁扣上。

这是周延放在图书馆靠窗座位的，封面边角磨出浅咖色毛边，和他总爱穿的那件水洗蓝衬衫一样透着旧物特有的温柔。上周小组讨论结束后，他急着去接突然发烧的妹妹，把笔记本落在了桌肚里。林小满抱着它追出去时，只看到自行车后轮扬起的一串梧桐叶，像他匆忙间回头说“明天还你”时，睫毛扫过的那片阳光。

此刻笔记本在书包里硌得她肋骨发慌。早读课的喧闹像被装在玻璃罐里，隔着一层模糊的屏障，她听见自己心脏撞在胸腔上的声音——和上周在图书馆看到的一样。

那天她提前到了十分钟，周延正趴在笔记本上打盹，侧脸陷在晨光里，睫毛在眼睑投下扇形阴影。风掀起纸页的瞬间，她瞥见一行用蓝黑钢笔写的字：“今天她穿了杏色连衣裙，像图书馆后院那棵刚结果的枇杷树。”

林小满的呼吸突然卡在喉咙里。她有两条杏色连衣裙，是去年生日妈妈送的，此刻正压在衣柜最底层。

锁扣“咔嗒”一声弹开时，同桌突然凑过来：“小满，借我块橡皮。”她手忙脚乱地合本子，指腹擦过纸面凸起的字迹，像触到某种滚烫的秘密。等教室里重新只剩下翻书声，她才敢再次翻开。

第一页是化学公式，第二页是物理错题，直到第三十七页，工整的字迹突然变得潦草。“九月三日，她把伞借给了三班那个男生，自己抱着作业本跑过操场，马尾辫甩得像小松鼠的尾巴。”

九月三日确实下了雨。林小满记得自己那天冲进教学楼时，发梢的水珠滴在衣领上，凉丝丝的。

往后翻，字迹越来越密。“九月七日，她解不出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咬着笔头皱眉的样子，和我家那只挑食的猫一模一样。”“九月十二日，她在作文里写‘喜欢黄昏时的图书馆，阳光会把书架变成金色的河’，我也是。”

笔记本里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清晰得像张地图。林小满突然想起上个月秋游，她在银杏树下捡落叶做标本，周延站在不远处，手里攥着片叶子，被风吹得直晃。

翻到第五十二页时，一张便利贴掉了出来。米白色的纸被折成小方块，展开后是用铅笔写的字，笔尖划过纸面的力度几乎要戳破纸背：“如果明天她愿意收下这颗糖，我就……”后面的字被用力涂掉了，墨团像块深色的云。

她突然想起昨天放学，周延在校门口叫住她，手里攥着颗橘子味硬糖，指尖泛白。“那个……”他刚开口，教导主任就背着双手走过来，他慌忙把糖塞进裤兜，转身时糖纸窸窣的响声，她现在才听懂。

早读课结束的铃声猛地炸开，林小满惊得差点把本子掉在地上。窗外的桂花香突然变得浓郁，她看见周延抱着作业本从走廊经过，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

他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突然停下来朝教室看。四目相对的瞬间，林小满像被烫到似的低下头，手指在便利贴边缘反复摩挲。等她鼓起勇气再抬头时，走廊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片银杏叶贴在玻璃窗上。

笔记本突然被人轻轻敲了敲。

“那个，我的本子……”周延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沙哑。林小满抬头时，正撞见他耳尖的红，像被夕阳染过的云。他手里攥着颗橘子味硬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金箔般的光。

“我……”她刚要把本子递过去，却发现自己夹在里面的便利贴还没拿出来。那张写着“其实我也喜欢橘子味”的纸条，此刻正从笔记本里露出个小角。

周延的目光落在便利贴上，喉结轻轻动了动。晨光突然变得很稠，像融化的蜂蜜，把两人都裹在里面。林小满听见他很小声地说：“其实后面写的是，我就告诉她，这本子里的秘密，都是关于她的。”

笔记本的纸页被风吹得哗啦响，像谁在轻轻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