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着潮湿的热气撞在教室后窗上，林小满盯着草稿纸边缘洇开的蓝墨水发呆。窗外的香樟树把影子投在试卷上，像片会呼吸的深绿，蝉鸣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几乎要掀翻初三（七）班的屋顶。
“最后五分钟。”讲台后的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粉笔末在阳光下簌簌往下掉。林小满猛地回神，笔尖在最后一道大题的空白处顿了顿，最终还是只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辅助线。
收卷时前排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她听见有人说沈星野提前半小时就交卷了。笔尖顿了顿，蓝墨水又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像片没晒干的水渍。
走廊里挤满了交卷的学生，林小满抱着文件夹贴墙走，却还是被迎面冲来的篮球砸中胳膊。文件夹“哗啦”一声散了架，试卷和草稿纸飞得满地都是。
“抱歉。”
清冽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林小满抬头时正好撞见对方滚动的喉结。沈星野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短袖，额角还挂着汗珠，被阳光晒得发亮的皮肤下，青色血管隐约可见。他弯腰捡试卷的动作很快，指骨分明的手掠过她刚才画辅助线的草稿纸时，停顿了半秒。
“这道题辅助线画错了。”他突然开口，指尖点在那个歪扭的三角形上，“应该从顶点引垂线。”
林小满的脸瞬间烧起来，像被正午的阳光直射。她慌忙抢过试卷抱在怀里，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句“谢谢”都忘了说。直到冲进卫生间，才对着镜子发现自己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隔间外传来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沈星野刚才打篮球超帅的！最后那个三分球绝了！”
“他数学又考第一吧？每次都提前交卷，也太凡尔赛了。”
“你们看到他今天穿的鞋了吗？好像是限量款……”
林小满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过指尖，却压不住心跳声。她从书包侧袋摸出颗薄荷糖，透明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这是她的小习惯，紧张的时候就吃颗糖，好像甜味能把那些乱糟糟的情绪都压下去。
玻璃糖纸被捏在手里转了两圈，她突然想起刚才沈星野弯腰时，领口露出的那颗小小的痣，像粒被揉进皮肤里的黑芝麻。
晚自习前的操场总是格外热闹。林小满抱着英语书坐在看台上，假装在背单词，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追着篮球场上那个跳跃的身影。沈星野投篮的姿势很好看，小臂肌肉绷紧时会显出流畅的线条，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进领口，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看什么呢？”同桌张淼突然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露出了然的笑，“又在看沈星野啊？”
林小满的脸腾地红了，把英语书往脸上一挡：“才没有，我在背单词。”
“骗人，你书都拿反了。”张淼伸手把她的书正过来，促狭地眨眨眼，“说真的，你俩小学不是同班吗？就没说过话？”
提到小学，林小满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她当然记得。三年级转来的那个男生，总是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数学考试永远是满分。有次她被调皮的男生抢了画笔，是他沉默地追上去抢回来，把皱巴巴的蜡笔塞进她手里，只留下个清瘦的背影。
只是后来分班，升学，他们像两条短暂相交后就岔开的线，渐渐没了交集。
篮球场上突然传来一阵欢呼。沈星野投进了压哨球，队友们扑上去把他往天上抛。他笑着挣扎，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盯着书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上面印着的“strawberry”被蹭得有些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空位突然陷下去一块。她以为是张淼回来了，没抬头，直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飘过来，才猛地僵住。
沈星野就坐在她旁边，隔着两个空位的距离。他脱下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露出被汗水浸透的白色T恤，手里拿着瓶矿泉水，瓶盖拧开一半，水珠顺着瓶身往下滴，在地面洇出小小的湿痕。
林小满的呼吸瞬间变轻了，连翻书的动作都放得极慢，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她能感觉到他偶尔投过来的目光，像羽毛轻轻扫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这道题。”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手一抖，铅笔滚到了地上。沈星野弯腰帮她捡起来，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背，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他指着她摊开的练习册，眉头微蹙：“这里的时态错了。”
林小满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果然发现自己把过去完成时写成了一般过去时。她低着头“哦”了一声，脸颊烫得厉害。
“你英语不太好？”他问，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嗯……”她小声应着，手指抠着练习册封皮，“总是搞不清时态。”
沈星野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她的铅笔，在错题旁边写了个清晰的例句。他的字很好看，笔锋凌厉又带着点随意，和他的人一样，有种漫不经心的帅气。
“谢谢。”林小满接过铅笔，声音细若蚊蚋。
他“嗯”了一声，仰头喝了口矿泉水。喉结滚动的弧度在昏黄的路灯下格外清晰，林小满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怎么也移不开。
直到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她才猛地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手忙脚乱地递过去：“这个……给你。”
沈星野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她掌心那颗裹着透明糖纸的薄荷糖，糖纸在路灯下泛着淡淡的光。他挑了挑眉，接过去，指尖碰到她的掌心，温热的触感让林小满像触电般缩回了手。
“谢了。”他把糖放进裤袋，转身朝教学楼走去。
林小满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捂住发烫的脸颊，嘴角忍不住偷偷往上扬。口袋里的玻璃糖纸被捏得发皱，却像藏着整个夏天的风。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林小满摸出手机，发现张淼发来条消息：【姐妹，可以啊！我刚才在楼下看到你给沈星野糖了！进展神速啊！】
她对着屏幕傻笑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回复：【只是顺便而已啦。】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来，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林小满低头看着练习册上那个清晰的例句，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会变得不一样。
口袋里的薄荷糖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像颗小小的玻璃糖，在心底慢慢融化开来，甜得让人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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