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早读课总带着股惺忪的倦意。林小满把下巴搁在语文课本上，盯着“岳阳楼记”四个字发呆，眼前却反复闪过昨晚沈星野接过薄荷糖时，眼底那抹似笑非笑的光。
“林小满，起来背一下‘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下一句。”
语文老师的声音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林小满猛地站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周围传来低低的窃笑声，她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手指紧张地绞着校服衣角。
“后天下之乐而乐。”
清冷的男声从斜后方传来，带着穿透性的清晰。林小满像抓住救命稻草，慌忙重复了一遍。老师点点头让她坐下，她却再也没心思背书，后背像是被目光烫着，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偷偷回头时，正撞见沈星野转笔的动作。他的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很长，投下一小片阴影。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忽然抬眼望过来，眼神相撞的瞬间，林小满像被烫到般迅速转回去，心脏擂鼓似的跳。
下课铃刚响，张淼就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刚才看到沈星野在看你哦。”
“胡说。”林小满把脸埋进臂弯，声音闷闷的。
“真的！”张淼戳了戳她的胳膊，“他刚才帮你解围的时候，眼神超温柔的。对了，下周六学校组织去郊外写生，你不是报了名吗？说不定能跟他分到一组呢。”
写生？林小满猛地抬起头。她确实报了美术兴趣小组的活动，却忘了具体日期。心脏突然开始期待，像揣了只乱撞的小兔子。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迅速晕染了整个天空。早读课结束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很快就连成了线，织成一张灰蒙蒙的雨帘。
林小满趴在窗边叹气。她早上看天气预报说是晴天，根本没带伞。
“没带伞？”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小满回头，看见沈星野站在过道里，手里拿着本物理习题册。他今天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很细，骨节分明。
“嗯……”林小满点点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衬衫口袋露出的半截薄荷糖纸上——正是昨晚那颗。
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放学时，走廊里挤满了带伞的学生，林小满抱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像只被困住的小鹿。张淼被家长接走前，还冲她挤眉弄眼：“祝你好运哦！”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沈星野才背着书包走出来。他撑开一把黑色的大伞，走到她面前停下：“一起走？”
林小满愣住了，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家不是顺路吗？”他补充道，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她确实知道他家大概的方向，是以前放学时，偷偷跟着走了一小段发现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她小声应道：“好，谢谢。”
伞下的空间很小，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雨水的潮湿气息。林小满尽量往边上靠，肩膀还是时不时会碰到一起，每次接触都像有电流窜过，让她心跳加速。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林小满盯着脚下的水洼，看见两个挨得很近的影子，被雨水泡得有些模糊。
“你美术很好？”沈星野突然开口。
“啊？”林小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写生的事，“不算很好……只是喜欢画画。”
“小学时你画的黑板报，很厉害。”
林小满猛地抬头看他。她记得那件事。四年级的儿童节，班级要出黑板报，她被老师选中画插图。有天晚上留下来画到很晚，沈星野也在，他在做数学竞赛题。她画到一半，铅笔芯断了，他默默递过来一支新的，笔尖削得很尖。
原来他记得。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她小声说：“你那时候数学也很厉害。”
他低笑了一声，声音很好听，像雨滴落在青石板上：“彼此彼此。”
走到一个岔路口，沈星野停下脚步：“我从这边走。”
林小满点点头，正想说“谢谢”，就看见他把伞递给她：“拿着吧，雨还很大。”
“那你怎么办？”
“我家很近。”他指了指前面的巷子，没等她拒绝，就把伞塞进她手里，转身冲进了雨里。
白衬衫很快被雨水打湿，贴在他清瘦的背上，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轮廓。林小满握着还带着他体温的伞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突然想起刚才他转身时，衬衫后摆被风吹起，露出的那截腰线。
回到家，林小满把伞撑开晾在阳台，发现伞骨内侧夹着片小小的银杏叶，大概是从学校带回来的。她小心地把叶子摘下来，夹进了美术本里。
晚上整理书包时，她在语文课本里发现了张纸条，上面是沈星野凌厉又随意的字迹：“岳阳楼记要背熟，下次不会再有人提醒你了。”
末尾还画了个简单的笑脸，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画的。
林小满把纸条抚平，夹在日记本里，指尖划过那个笑脸，忍不住笑出了声。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在唱一首温柔的歌。她摸出颗柠檬糖，透明的糖纸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含在嘴里，酸甜的味道漫开来，心里却甜丝丝的。
她想起沈星野被雨水打湿的白衬衫，想起他递伞时温热的指尖，想起那个藏在衬衫口袋里的薄荷糖。这个雨天，好像把那些隔着遥远距离的时光，都悄悄拉近了。
美术本里的银杏叶被压得很平，脉络清晰，像片不会褪色的记忆。林小满对着它看了很久，在旁边画了把小小的伞，伞下站着两个模糊的影子。
下周六的写生，好像变得格外值得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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