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渐渐织成一张网时,冰店的樱花冰果然如期上架了。沈星野牵着林小满的手站在柜台前,玻璃柜里的冰碗盛着粉白的碎冰,顶端堆着渍樱花,像把春天的花瓣冻在了夏天里。
“两份,”他转头看她,眼里的光比冰碗里的碎冰还亮,“加双倍红豆。”
林小满正盯着墙上的手绘菜单,忽然发现角落里画着只蓝蝴蝶,翅膀上还沾着片蒲公英绒毛。“这画……”她指着菜单笑,“是你上次来偷偷画的吧?”
他挠了挠头,耳尖又泛了红,却没否认。店员端来冰碗时,林小满看见自己的那份里,红豆摆成了小小的心形,而沈星野的那份上,樱花梗弯成了个问号。
“在问你,”他用勺子敲了敲自己的碗沿,“秋天的画册,要不要把蝴蝶谷的画放一起?”
冰碴在嘴里化开时,带着清甜的凉意。林小满望着窗外的梧桐叶,忽然想起美术老师说画册要配张合影。“去银杏操场拍吧,”她说,“就像你画里那样,草丛里再放颗柠檬糖。”
夏末的美术课上,画册的清样传了过来。林小满翻开自己的那页,银杏操场的画旁,印着她写的话:“画里的柠檬糖,融化了整个夏天的风。”而翻过一页,沈星野的蝴蝶谷速写旁,印着行比正文还小的字:“蝴蝶停在画纸上时,我在想,它是不是替我,吻了吻你的名字。”
放学时,沈星野背着画夹走在夕阳里,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林小满的影子。她忽然发现他校服口袋里露出半张画纸,画的是冰店的樱花冰,碗沿边落着片槐花瓣,像从蝴蝶谷带来的余温。
“明天去写生吗?”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听说郊外的向日葵开了。”
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颗糖,是橘子味的,糖纸和她的护手霜一个颜色。“好啊,”他剥开糖纸递过来,指尖擦过她的掌心,“我带了新颜料,画向日葵的时候,要加点你的发绳颜色。”
晚风掀起她的衣角,带着向日葵的方向吹来的暖香。林小满含着糖往前走,忽然想起画册最后留白的那页,老师说要留给冬天。她转头看沈星野,他正低头把那颗橘子糖的糖纸抚平,夹进画夹——那里已经攒了好多张糖纸,柠檬味的、樱花味的,像收集了一整个四季的光斑。
“冬天的话,”她踩着他的影子笑,“我们去画雪好不好?画里要堆两个雪人,一个戴你的围巾,一个别我的发绳。”
沈星野的脚步顿了顿,转头时,眼里的笑意比晚霞还浓。“还要画颗没化的糖,”他说,“藏在雪地里,等春天来了,就甜成蒲公英。”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画夹里的纸页轻轻响,像在预习往后的日子里,那些未完待续的、带着糖味的时光。
向日葵花田的露水还没干透时,沈星野的画纸上已经落满了金黄。林小满蹲在花丛边数花瓣,忽然听见他“呀”了一声,抬头就看见他举着画笔僵在原地,脸颊红得像被朝阳染过。
“怎么了?”她凑过去看,画纸上除了摇曳的花盘,还多了只停在她发梢的蝴蝶——是用昨天那只蓝蝴蝶的颜料画的,翅膀上甚至细致地描了反光。
“没、没什么,”他慌忙把画纸往画夹里塞,指节都在发烫,“不小心多画了一笔。”可那笔明明流畅得很,连蝴蝶停驻时微微颤动的触角都没放过。
林小满没戳破,只是假装去够远处的一朵向日葵,发梢故意轻轻扫过他的手背。他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画笔“啪嗒”掉在草地上,滚到她脚边。
“捡一下嘛。”她憋着笑踢了踢笔杆,看他弯腰时耳根红得快要滴血,后颈的碎发被晨风吹得轻轻动,像他此刻乱了节拍的呼吸。
他把画笔递回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两人同时缩回手,他转身去收拾画具,肩膀都绷得紧紧的,林小满却看见他偷偷用袖子擦了擦手心——那里沾着点她护手霜的橘子味,大概是刚才碰着时蹭到的。
中午坐在田埂上吃三明治,沈星野忽然从画夹里掏出个小盒子,推到她面前时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路过文具店买的……你上次说橡皮快用完了。”
盒子是浅蓝色的,上面印着蒲公英,打开时飘出张小纸条,用铅笔写着“画错了可以擦,但想画你的时候,一笔都舍不得改”。字写得歪歪扭扭,大概是写了好几遍,纸边都被橡皮擦得发毛。
林小满捏着纸条抬头,正撞见他飞快瞟过来又慌忙躲开的眼神,像只受惊的小鹿。“谢谢,”她把橡皮塞进笔袋,故意让盒子上的蒲公英对着他,“我很喜欢。”
他“嗯”了一声,低头咬三明治,面包屑沾在嘴角都没察觉。林小满伸手想帮他拂掉,指尖刚要碰到他的脸,他忽然像触电似的偏过头,三明治“咚”地掉在膝头,脸颊红得能煎鸡蛋。
“有、有面包屑。”她举着手指小声说,看他慌乱地抹着脸,结果把屑子蹭得更显眼,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停下动作,看着她笑弯的眼睛,忽然也跟着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含糊:“刚才……你指尖好烫。”
风卷着向日葵的香气漫过来,林小满的脸颊也热了。她低头数着田埂上的蚂蚁,听见他在旁边翻画夹的声音,偷偷抬眼时,正看见他对着刚才那张画偷偷笑,手指轻轻摸着画里蝴蝶的翅膀,像在确认什么似的。
“该走了哦。”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看他猛地合上画夹,像被抓包的小孩似的慌慌张张站起来,画夹的拉链没拉好,掉出张折了角的纸,上面画着颗柠檬糖,糖纸上写着极小的字:“想递给你,又怕你觉得甜得太刻意。”
他手忙脚乱地去捡,林小满却先一步拾起来,举到他面前晃了晃。他的脸“唰”地红透了,嘴唇动了半天没说出话,最后只从喉咙里挤出句气音:“别、别笑我……”
阳光穿过向日葵的花盘,在他泛红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林小满把纸条折好塞进他的画夹,忽然踮脚飞快地在他脸颊碰了一下,像蝴蝶落了落又飞走。
“不笑你,”她转身往田外跑,发间的向日葵花瓣飘下来,“因为我也觉得,很甜啊。”
身后传来画夹掉在地上的声音,她没回头,却能想象出他僵在原地的样子,像株被晒红了的向日葵,连花瓣都在发烫。风里飘着他憋了半天的一句“等等我”,声音里的害羞,比蜜糖还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