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期，转瞬即至。
云梦大泽上空的流光门户再次剧烈波动起来，散发出强烈的空间吸力。分散在秘境各处的墨陨门弟子，无论正在与妖兽搏杀，还是在洞府中破解禁制，皆被这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包裹，化作道道流光，投向出口。
穿云梭甲板之上，空间涟漪不断荡开，一道道略显狼狈的身影踉跄出现。去时五十人，归来者仅四十有三，有七人永远留在了那片危机四伏的泽国之中。幸存者们大多面带倦容，衣衫破损，身上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但眼神中却大多闪烁着收获的兴奋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马嘉祺与两位长老早已立于船首，目光平静地扫过归来的弟子。看到折损的人数，马嘉祺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黯然，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修仙之路，便是如此残酷。
弟子们陆续归来，开始上交此行的收获，由随行执事登记造册。大多是一些常见的灵草、矿石，偶尔有几件品阶不高的法器或玉简，引得周围弟子阵阵低呼。
“李师兄厉害！竟然找到了一株五百年份的赤阳参！”
“张师姐这柄秋水剑，怕是入了黄阶上品吧！”
“王师弟这身伤……可是遇到了筑基妖兽？”
甲板上气氛热烈，交织着收获的喜悦与对陨落同门的淡淡哀伤。
丁程鑫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他依旧是那身略显陈旧的青衫，身上只有几处无关紧要的划痕，气息平稳，看起来像是运气不错，并未经历太多恶战。他安静地排队，等待着上交自己的收获。
轮到他时，他先是取出了那个装着“蚀骨幽兰”和其他一些零散灵草的储物袋。执事弟子清点了一下，点了点头：“蚀骨幽兰三株，年份尚可。其余灵草若干。不错。”记录在册。
周围弟子看了，也觉得这外门的丁师弟运气确实可以，蚀骨幽兰虽非顶级，但也是炼制高阶解毒丹的辅料，价值不菲。
就在众人以为他就此结束时，丁程鑫却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和“不舍”，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寒气四溢的玉盒。
玉盒打开的瞬间，一股精纯至极的阴寒之气瞬间弥漫开来，让周遭温度都下降了几分！盒内，一颗鸽卵大小、通体幽黑、表面光滑如镜、内部仿佛有黑色流光的珠子，正静静躺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这是……玄阴珠？！”负责登记的执事弟子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
这一声惊呼，瞬间吸引了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连那两位一直闭目养神的长老，也猛地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投向丁程鑫手中的玉盒！
玄阴珠！这可是需要极其精纯浓郁的阴寒之气，在特定条件下才能凝聚而成的天材地宝！对于修炼阴寒属性功法的修士而言，乃是提升修为、淬炼法力的圣物！其价值，远非寻常灵草矿石可比！即便是在这云梦大泽中，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
一个炼气期的外门弟子，竟然得到了玄阴珠？！
刹那间，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丁程鑫身上，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毫不掩饰的羡慕与嫉妒。
“丁……丁师弟，此物你从何得来？”执事弟子声音有些干涩地问道。
丁程鑫似乎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捧着玉盒的手微微收紧，脸上适时地露出些许紧张，回答道：“回师兄，弟子是在一处废弃山洞中，偶然发现了一座残缺的古老聚元阵，弟子……弟子粗通一些阵法皮毛，尝试着修复了一下，没想到阵法自行运转，凝聚出了此物。”
他这番说辞，与他之前“表现”出的与灵植亲和、心思细腻的形象隐隐吻合，又将最大的功劳推给了“运气”和那“古老的聚元阵”，弱化了自身在其中的作用。
但即便如此，一个炼气期弟子能修复古老阵法（哪怕只是粗通皮毛），并借此得到玄阴珠，这运气和能力，也足以令人侧目了！
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其中一位身形微动，已来到丁程鑫面前，伸手隔空一引，那玉盒便飞入他手中。他仔细探查了片刻，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确是玄阴珠无疑，品质上乘！好！好！丁程鑫，你立下大功了！”
长老的肯定，如同巨石落水，再次激起千层浪。弟子们议论纷纷，看向丁程鑫的目光彻底变了。之前或许还有人不服，觉得他只是运气好，但能得到长老如此赞誉，其意义已然不同。
马嘉祺的目光，也落在了丁程鑫身上。他看着那少年在众人瞩目下，显得有些无措，却又努力挺直脊梁的模样，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微光。
玄阴珠……废弃古阵……修复……
这些词汇串联起来，勾勒出的形象，与他平日所见的那个勤奋、偶尔会露出依赖神色的少年，似乎有了一些重叠，又似乎多了一些陌生的、闪烁着智慧与机缘光环的棱角。
这少年，身上的秘密，似乎比他所想的，还要多一些。
丁程鑫感受到马嘉祺的注视，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他强自镇定，对着长老躬身道：“弟子不敢居功，皆是宗门福泽深厚，弟子侥幸而已。”
态度谦逊，不卑不亢。
那长老满意地点点头，将玉盒交还给执事弟子登记，看向丁程鑫的目光更加和蔼：“不必过谦，机缘亦是实力的一部分。此物于宗门有大用，宗门定会给予你相应的贡献点奖励。”
“多谢长老！”丁程鑫再次行礼。
收获登记完毕，众弟子渐渐散去，各自回到舱房休息，但关于外门弟子丁程鑫幸运获得玄阴珠的消息，却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了整艘穿云梭。
丁程鑫并未在意那些议论，他回到分配给他的狭小舱房，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他靠在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计划顺利。玄阴珠的出现，足以让他在宗门内名声大噪，进入高层的视野。这为他后续的“崛起”，铺平了道路。
只是……他抬起左手，看着食指上那枚毫不起眼的铁指环。这东西，连长老都未曾察觉异常，其隐秘程度，远超他的预期。这秘境，果然有点意思。
穿云梭启动，载着收获与伤亡，驶离云梦大泽，踏上归程。
数日后，墨陨门山门在望。
楼船缓缓降落在主峰广场。宗主与长老先行离去，众弟子也各自散去，休整并消化此行所得。
丁程鑫随着人流走下穿云梭，正准备返回翠微峰，却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丁程鑫。”
丁程鑫脚步一顿，猛地回头。
只见马嘉祺并未随长老们一同离开，而是静立在不远处，月光般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晚风吹拂着他的发丝和衣角，身后是逐渐散去的同门和恢弘的山门，他就那样站着，便成了天地间唯一的风景。
“宗主。”丁程鑫连忙躬身。
马嘉祺缓步走到他面前，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才开口道：“秘境之中，表现不错。”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仿佛带着某种重量。
丁程鑫心中微动，抬起头，撞入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他看到了赞许，但也看到了一丝更深层次的探究。
“全仗宗主平日指点，弟子方能有所寸进。”丁程鑫恭敬道，将功劳巧妙地推了回去。
马嘉祺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玄阴珠于你目前修为并无大用，兑换贡献点是明智之举。你……很好。”
他连续说了两个“很好”，意义却似乎有所不同。
丁程鑫看着他，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他忽然生出一股冲动，一种想要将某些东西，捧到这人面前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怀中（实则从储物袋中取出）取出了另一个小巧的玉盒。这个玉盒并非之前盛放玄阴珠的那个，看起来更加普通。
他双手捧着玉盒，递到马嘉祺面前，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真诚：“宗主，弟子在秘境中，另得一物。此物于弟子而言，不过是件玩物，但弟子觉得……或许与宗主有缘。弟子想将此物，赠予宗主。”
他的举动出乎意料，连马嘉祺都微微怔了一下。
赠送礼物给宗主？这在外人看来，简直是胆大包天，不知分寸。
但丁程鑫的目光太过纯粹，那里面没有谄媚，没有功利，只有一种近乎笨拙的、想要分享最好东西给重要之人的赤诚。
马嘉祺的目光落在那普通的玉盒上，并未立刻接过。他看着丁程鑫，看着少年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周围的弟子早已散去，广场上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远处巡逻弟子隐约的身影。
晚风吹过，带来山间草木的清新气息。
良久，在马嘉祺以为他会退缩时，丁程鑫依旧固执地举着那个玉盒，眼神没有丝毫闪烁。
终于，马嘉祺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伸出手，接过了那个玉盒。
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丁程鑫的指尖轻轻触碰。
一触即分。
丁程鑫却感觉那触碰的地方，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划过，带来一阵酥麻。
马嘉祺并未当场打开玉盒，只是将其握在手中，目光重新落在丁程鑫脸上，语气听不出喜怒：“为何赠我？”
丁程鑫看着他收下了礼物，心中巨石落地，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灿烂无比的笑容，如同拨云见日，瞬间点亮了他英俊的眉眼。
“因为弟子觉得，它配得上宗主。”他回答得简单，却掷地有声。
因为觉得配得上你，所以想送给你。仅此而已。
马嘉祺握着玉盒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他看着少年那毫无阴霾的笑容，心底某处，似乎被这过于直白和炽热的情感，轻轻撞了一下。
他不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丁程鑫一眼，转身，月白身影融入渐浓的夜色之中。
丁程鑫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间触碰的微凉触感。
他送出的，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宝物，只是他在秘境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发现的一块天然形成的“暖阳玉”，质地温润，触手生暖，长期佩戴有静心凝神之效。于马嘉祺的修为而言，作用微乎其微。
但重要的是，他送出去了。
而马嘉祺，收下了。
这就够了。
丁程鑫缓缓握紧拳头，眼底光芒闪烁。
马嘉祺，你收了我的礼，便是允了我靠近的第一步。
以后，还会有第二步，第三步……
直到，走到你心里去。
——春风拂过御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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