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的镊子悬在半空,拓片上的"云"字仿佛被无形的风吹得摇晃。修复室的老座钟在墙角发出钝响,铜摆折射的光斑掠过她眼下的青影——这是父亲第三次病危的那个月,她总在凌晨四点被消毒水气味呛醒。
"咔嗒"。
狼毫笔尖突然折断。这是云深用过的笔,笔杆上"长安"二字被摩挲得温润,像他总带着笑意的眼睛。三个月前他出发去西北时,曾用这支笔在修复日志扉页画了只衔着银杏叶的凤凰:"等我回来,教你用宿墨拓北魏墓志。"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柳青青忽然想起他常说的话:"拓片是石头的呼吸。"她至今记得第一次看他拓碑,月光从听雨轩的雕花窗棂漏进来,他握着拓包的手腕像钟摆般稳定,墨色在宣纸上晕开时,竟真的听见了石头的叹息。
老座钟敲了七下。
柳青青把拓片夹进《金石录》,发现书脊内侧贴着张泛黄的便签,是云深的字迹:"敦煌莫高窟第17窟北壁,有唐代拓工留下的暗格。"墨迹边缘被水渍洇开,像是他写的时候落了泪。
文物局的纸箱在墙角投下巨大阴影。她蹲下来,指尖抚过云深留下的帆布包,摸到卷边角发脆的西北地图。展开的刹那,铅笔标注的"榆林窟"三个字突然浮现,旁边画着个不规则的圆圈,圈内用朱砂点着个极小的"柳"字。
修复室的门被推开,穿堂风卷起桌上的宣纸。柳青青慌忙按住,却见拓片上的"云"字被墨汁晕染成奇异的形状——像极了敦煌壁画里飞天的飘带。她忽然想起云深最后那条未读的短信:"在洞窟里发现了不得的东西,等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医院的来电。柳青青抓起《金石录》往外走,地图从书页间滑落,榆林窟的位置正好压在父亲的住院部平面图上。走廊里,老座钟的铜摆仍在摆动,仿佛在丈量某些未说出口的话语,与永远停在14:27的西北时间,究竟相隔多少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