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立春

红豆粥的甜香漫过玻璃移门，你系着蓝布围裙的背影在蒸汽里若隐若现。我望着你发间别着的银杏胸针，忽然发现那抹金黄正在晨光中褪成翡翠色——正是我们在时光门后见过的，永恒生长的颜色。

"第三场雨后。"我转身靠在阳台栏杆，看你将木勺悬在砂锅上方，水汽在你镜片上织出细密的蛛网。你忽然笑出声来，睫毛上沾着的水珠滚落进粥里，荡开的涟漪中浮现出我们在不同时空的倒影：惊蛰时你勾住我的鞋带，小满夜你在麦秆刻字，冬至日你带我穿越时光。

樱花树在庭院里沉默地抽枝，去年深秋埋下的青瓷瓶正在泥土中苏醒。你说那是我们所有故事的种子，此刻我听见细微的碎裂声，像极了当年河灯触碰到冰层的脆响。当第一缕春风拂过阳台，无数透明的藤蔓突然从花盆里钻出，开出缀满诗句的花。

你端着两碗红豆粥走来，碗底映着我们年轻时的轮廓。蒸汽氤氲中，我看见你腕间银镯与我藏在时光门后的那对轻轻相碰，发出清越的鸣响。"要加点桂花蜜吗？"你递来青瓷罐，盖子内侧还留着去年白露你印下的唇印。

我们坐在藤椅上看樱花含苞，你忽然从围裙口袋掏出怀表。表盖内侧的诗句已被摩挲得温润："愿君如星我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秒针突然逆向转动，玻璃罩里飘出无数个时空的碎片：碑林里的萤火虫、雪地上的铜钥匙、咖啡馆的丝帕纸船，都在粥碗的热气中缓缓沉淀。

"你知道樱花为什么总在立春后盛开吗？"你舀起一勺粥吹凉，眼神却飘向庭院里的樱花树。不等我回答，你将银匙递到我唇边，温热的触感让我想起那年护城河的晨雾。当舌尖触到红豆沙的刹那，我尝到了二十四节气的流转，每粒红豆都是时光的琥珀。

暮色四合时，樱花突然在雪中绽放。我们站在纷纷扬扬的花雨里，看花瓣穿过彼此的身体，拼出"廿四"的坐标。你摘下眼镜擦拭雾气，我看见你眼中映着千万个平行时空的我们，都在不同的立春等待这场樱花雪。

"该揭晓赌约了。"你将融化的雪水倒进青瓷瓶，涟漪中浮现出樱花盛开的倒计时。当最后一片枯叶被西风吹走，所有花苞同时绽放，粉色的浪潮漫过庭院，在我们脚下汇成时光的河流。你忽然握住我的手，掌心的纹路贴着我的手背，在樱花香里轻轻写下："原来我们早已殊途同归。"

深夜整理旧物，发现所有故事都变成了会呼吸的琥珀。青瓷镇纸里游动着惊蛰的杏花雨，银镯内侧刻着小满的萤火虫，就连那半张车票，都在月光下显露出完整的"归期"。我将它们小心收好，听见厨房传来你熬药的响动——这是我们在每个立春重复的仪式。

晨光再次漫过窗台时，你端着新药走来，白瓷碗里浮着朵半开的辛夷花。"这次赌什么？"你吹散热气，睫毛上又沾了细小的水珠。我望着庭院里永不凋零的樱花，忽然明白，我们赌的从来不是花开的次数，而是如何在时光的褶皱里，将这场相遇写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