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蓁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李莲花拖回渔村赁下的小屋。
屋子不大,一扇窗正对着海,推窗就能闻到咸湿的海风,听见浪涛拍岸的声响。
她把他安置在里间的床榻上,褪去他染血的衣衫,才惊觉他伤得有多重——右手经脉像是被生生震断,皮肉僵硬发黑,按下去毫无知觉;周身穴位隐隐透着黑气,毒素顺着血液游走,连脉搏都微弱得几乎摸不到。
她不敢耽搁,连夜燃起药炉,将白日采来的草药分类洗净,捣碎了熬成浓汤。
药香弥漫在小屋里,带着苦涩的草木气。
沈蓁瑶小心翼翼的扶起李莲花,想把药碗凑到他唇边,刚碰到他的下颌,他便猛地睁开眼,眼神凌厉如刀,抬手就打翻了药碗。
瓷碗摔在地上,碎裂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褐色的药汤浸湿了地面,散发出更浓的苦涩。
沈蓁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拾瓷片,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划破,鲜血珠滚出来,滴在药渍里,红得刺眼。
李莲花不必白费力气,这毒,解不了。
“这人现在应该是清醒了。”沈蓁瑶想。
沈蓁瑶没抬头,只是专注地捡着瓷片,指尖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她却像是毫无察觉,捡完了才起身,用干净的布条裹住伤口,转身又去重新熬药。
沈蓁瑶解不解得掉,要试过才知道。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沈蓁瑶我爹爹说,医者仁心,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放弃。
第二碗药熬好时,天已经亮了。晨曦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沾着药汁的脸颊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她再次扶起他,这一次,她提前用布条轻轻固定住他的手腕,语气软了些。
沈蓁瑶喝了它,就不那么疼了。
他依旧抗拒,脑袋扭向一边,牙关紧咬。沈蓁瑶耐心地哄着,像对待闹脾气的孩子。
沈蓁瑶就喝一口,好不好?你看窗外,今天的日出很好看,等你好了,我们可以去海边走走。
沈蓁瑶哦对,你失明了。
李莲花……
死嘴在说什么啊。
沈蓁瑶不不不,抱歉,我忘了你眼睛看不见,不,我是说…我能治,对!能治!
李莲花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窗外,但眼前只剩无边黑暗,可耳畔浪潮的低语、空气中咸湿的海风,都在告诉他,海平面上正有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想象中,金色的光芒该洒满海面,波光粼粼的模样定是极好看的。可身体里骤然袭来的剧痛,让这片刻的遐想瞬间破碎,他猛地挣开了她的手。
李莲花我说了,不用!
药碗又一次被打翻,这一次,药汁溅到了沈蓁瑶的衣襟上,留下大片褐色的污渍。她没生气,只是默默地收拾干净,然后第三次点燃了药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沈蓁瑶每日天不亮就去海边或后山采药,潮间带的石上芝、山坳里的灵草、深海里的珊瑚虫,只要是祖父医书里记载过的解毒药材,她都拼尽全力去寻。回来后,她便守在药炉边,一遍遍地熬药、试药,调整药方。
他依旧抗拒,有时会把药碗挥落在地,有时会蜷在床角不肯动,甚至会故意打翻她采来的草药。沈蓁瑶从不恼,他打翻一次,她就重新熬一次。他不肯喝,她就耐心地等,等他毒发时疼得浑身抽搐,再趁机一勺一勺喂进去。
有一次,他毒发得厉害,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嘴里胡言乱语,双手死死地抓着床单,指甲都嵌进了布料里。沈蓁瑶急得满头大汗,一边用银针扎他的穴位止痛,一边把熬好的参汤顺着他的唇角慢慢喂进去。
参汤温热,顺着喉咙滑下,稍稍缓解了他体内的灼痛。就在她喂到一半时,他忽然猛地抓住了她的袖角,力道大得惊人,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的眼睛依旧闭着,眉头紧紧蹙着,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声音模糊不清。沈蓁瑶僵在原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颤抖,那是一种极致痛苦中本能的依赖。
她的心忽然软了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幼兽。
沈蓁瑶别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