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与长椅

植物园项目终审当天，阮颜提前一小时到达会场。她穿着利落的藏青色套装，头发整齐地挽起，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讲稿。会场外的大厅空无一人，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几何形状的光斑。

"我就知道你会早到。"

阮颜转身，季樱站在走廊尽头，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她穿着正式的浅灰色西装，白衬衫的领口别着那枚蓝宝石银杏胸针——阮颜送她的生日礼物。她的头发比初见时长了些，柔顺地垂在耳际，眼睛里含着温柔的笑意。

"紧张？"季樱走近，自然地接过阮颜手中的资料袋。

"有点。"阮颜深吸一口气，"毕竟这是我们第一个合作项目。"

"也是最后一个。"季樱轻声说。

阮颜的心猛地一沉："什么？"

"作为雇员合作的项目。"季樱迅速补充，嘴角扬起神秘的弧度，"之后就是合伙人了。"

阮颜还没来得及追问，评委们陆续到场了。整个汇报过程异常顺利，季樱的专业解说和阮颜的设计展示完美互补，连一向苛刻的市场总监都频频点头。当展示到互动区域的安全设计——那个融合了两人想法的色彩分级系统时，评委席甚至传来赞叹声。

"这个方案既保证了安全性，又不失艺术性。"李主任满意地总结，"我认为可以推广到园区的其他区域。"

会议结束后，人群散去，季樱拉住阮颜的手："跟我去个地方。"

"现在？我还得回工作室..."

"就一小时。"季樱的眼睛亮晶晶的，"很重要。"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一栋传统中式别墅前。阮颜认出了这个地址——季樱父母家。

"你确定现在是个好时机？"阮颜的指尖微微发抖。

季樱握紧她的手："再也不会更好了。"

季家的客厅宽敞典雅，墙上挂着字画和季教授的各种荣誉证书。季夫人热情地迎接了她们，但季教授只是从报纸上方瞥了一眼，冷淡地点点头。

"爸，妈，这是阮颜。"季樱的声音坚定，"我的女朋友。"

空气凝固了几秒。阮颜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但她挺直腰背，迎上季教授审视的目光。

"季教授好，阿姨好。"她礼貌地问候，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稳。

季教授放下报纸："我听说过你，'初露'工作室的设计总监，去年获得亚洲青年设计师大奖。"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小樱说你在植物园项目中提出了很多创新想法。"

阮颜惊讶于季教授对她的了解，更惊讶于他没有立即反对。她谨慎地回应："是季樱的专业知识给了我们很大启发。她对植物的热情...很有感染力。"

接下来的下午茶时间像一场微妙的博弈。季教授不断抛出尖锐的问题——从阮颜的家庭背景到职业规划，而季樱在一旁紧张地捏着茶杯。但当话题转到设计领域时，阮颜的专业见解显然让季教授有些意外。

"所以你不仅仅是画图的？"他挑眉问道。

"现代设计是跨学科的。"阮颜不卑不亢，"比如植物园项目，我们需要了解植物学、心理学甚至材料科学。"

季教授若有所思地看了女儿一眼："小樱说你们打算一起创业？"

"是的。"阮颜看了一眼季樱，得到鼓励的眼神后继续道，"结合我的设计专长和她的植物学知识，做生态设计方向的工作室。"

谈话持续到傍晚，气氛逐渐缓和。季夫人热情地邀请阮颜留下来吃晚饭，而季教授虽然依旧严肃，但眼神中的敌意已经减弱。

离开时，季教授单独叫住了阮颜："瑞士的项目，我只同意她去三个月。"他停顿了一下，"你知道，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坚持一件事...或一个人。"

回程的出租车上，阮颜靠在季樱肩上："你父亲比我想象中...通情达理。"

季樱轻笑："那是因为你足够优秀。他昨晚查了你所有的公开资料和专业成就。"她顿了顿，"而且...我母亲帮了不少忙。"

"她说了什么？"

"她说..."季樱模仿母亲的语气，"'难道你要像控制她的研究方向一样控制她的感情生活吗？看看你把女儿逼成什么样了！'"她笑着摇头，"我从没见过父亲那么哑口无言。"

阮颜也跟着笑起来，但心里某个角落依然悬着："瑞士的事...你真的只去三个月？"

季樱转向她，表情认真："三个月足够完成第一阶段研究。之后...我们可以远程合作。"她握住阮颜的手，"我已经和导师谈好了。"

车窗外，第一片雪花悄然飘落。

一周后，阮颜收到季樱的短信：「今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穿暖和点。」

她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继续整理工作室的物品。植物园项目圆满结束后，她决定退租这个临时工作室，为即将到来的新冒险做准备——和季樱一起创办的工作室已经找到了理想的场地。

下午两点半，阮颜站在衣柜前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那件季樱喜欢的米色大衣，围上那条蓝绿相间的围巾——季樱终于在台风夜后完成了它，针脚依然有些歪扭，但足够温暖。

初冬的公园游人稀少，银杏叶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蓝色的天空。阮颜沿着熟悉的小径走着，呼吸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她来到当初与季樱相撞的地方，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季樱？"她环顾四周。

一阵熟悉的雪松香气从背后靠近，季樱的手轻轻蒙住她的眼睛："跟我来。"

阮颜任由季樱引导着她走了一段路，然后停下。

"可以看了。"

睁开眼，阮颜发现自己站在一张公园长椅前。长椅看起来很新，靠背上刻着两行字：「季樱 & 阮颜 初遇于此 2023.11.7」。

"这是..."

"我三个月前申请的。"季樱的声音有些颤抖，"市政厅批准了定制长椅计划，但制作需要时间...今天才安装好。"

阮颜的手指抚过那些刻字，喉咙发紧。三个月前，她们甚至还没在一起，季樱就已经在计划这个了。

"我还有很多话想说..."季樱深吸一口气，"但首先..."

她单膝跪在积雪的地面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银色的戒指，戒面设计成两片交叠的银杏叶形状。

"阮颜，从撞到你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就偏离了所有既定轨道。"季樱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想和你一起看植物开花，一起熬夜赶工，一起面对所有未知的挑战...你愿意吗？"

雪花落在季樱的睫毛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阮颜看着这个曾经羞涩的植物学家，现在跪在雪地里向她求婚，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解下脖子上的围巾，轻轻围在季樱颈间："我织了一条回礼...虽然还没学会编织，但我想试试。"

季樱低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脖子上的红色围巾——针脚歪歪扭扭，有些地方甚至漏针形成了奇怪的洞，但毫无疑问是用了心的作品。

"这是..."

"我的回答。"阮颜俯身吻住她，"是的，我愿意。"

雪花在她们周围静静飘落，宛如初见那天的银杏叶。

一年后，"共生"设计工作室的开业派对上来宾如潮。工作室位于城东一栋老厂房改造的建筑内，空间开阔明亮，一侧是阮颜的设计区，另一侧是季樱的植物实验室，中间是共用的休息区——摆满了各种植物和设计样品。

林小满举着香槟，打量着墙上展示的项目："所以你们真的把植物学和设计结合起来了？这个'会呼吸的墙'是什么原理？"

"季樱发现的某种苔藓品种。"阮颜自豪地解释，"可以自动调节室内湿度，还能根据空气质量改变颜色。"

季樱正在另一边招待季教授和季夫人。令人惊讶的是，季教授现在成了女儿事业最积极的支持者，甚至帮忙联系了不少学术界的客户。

"小樱，瑞士那边的最新研究报告你看了吗？"季教授问道，"他们对你提出的共生系统很感兴趣。"

"看了，我和阮颜正在准备合作论文。"季樱自然地回答，目光寻找着房间另一端的阮颜，两人相视一笑。

派对进行到一半，阮颜悄悄拉着季樱溜了出来。她们步行到附近的公园——她们的长椅现在成了一个小小的景点，常有情侣前来打卡。

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季樱的头靠在阮颜肩上。初冬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她们身上，不远处，一对年轻女孩正在自拍，背景刻意选在了刻有她们名字的长椅。

"想到我们了吗？"阮颜轻声问。

季樱微笑着点头："希望她们比我们少走些弯路。"

"弯路也是风景。"阮颜握住季樱的手，两枚银杏叶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你常说的，有些植物必须经历寒冬才会开花。"

季樱抬头吻了吻她的脸颊："而我们才刚刚开始绽放。"

一阵风吹过，光秃秃的银杏树枝轻轻摇曳，仿佛在见证这个始于一次意外碰撞的爱情故事。在无人注意的树干背面，还刻着一行小小的字："爱是让两颗心在同一片土壤里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