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与烛光

阮颜站在植物园的老橡树下等了两个小时。雨滴开始穿过树叶间隙砸在她的肩膀上，冰凉刺骨。季樱没有来，也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手机屏幕亮起，是气象局的台风预警："'海燕'台风即将登陆，请市民尽量避免外出..."

阮颜叹了口气，拉起外套的兜帽冲进雨中。植物园已经开始疏散游客，工作人员忙着加固温室和设备。她最后环顾四周，确认季樱真的不会出现后，失望地离开了。

回到工作室时，雨已经大得像是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阮颜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睫毛上挂着水珠。她打开灯，温暖的黄光驱散了一些阴霾。

工作室里堆满了植物园项目的最终材料，后天就是正式评审了。阮颜机械地整理着文件，思绪却飘向季樱。她现在在哪里？是在实验室加班，还是已经回家了？她看到消息了吗？还是...故意不回复？

窗外的风越刮越猛，树枝拍打着玻璃窗，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阮颜走到储物柜前，拿出一个纸箱——里面装着季樱送给她的所有东西：银杏叶标本、植物书签、手绘画册、那枚蓝宝石胸针...每一样都承载着一段回忆。

她小心地取出画册，一页页翻看。突然，她注意到每幅画的角落都有一个细小的日期标记——不仅是画中场景发生的日期，还有季樱完成这幅画的日期。有些画标注的日期是凌晨两三点，显然季樱熬夜完成了它们。

最后一页的两株蓝黛莲旁边，除了那句"给让我想扎根的人"，还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希望有一天，我能有勇气当面告诉你。"

阮颜的视线模糊了。她翻看其他礼物，发现每一件都藏着类似的隐秘告白——书签背面几乎被擦掉的铅笔字迹，标本盒底部的小纸条，甚至保温杯底刻着的"for Y"...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灯光突然闪烁几下，然后彻底熄灭了。黑暗像一块厚重的幕布落下，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闪电提供片刻光亮。台风正式登陆了。

阮颜摸索着找到手机，电量只剩下15%。没有网络信号，只有手电筒功能还能用。她借着微弱的光亮翻出抽屉里的蜡烛——这是之前为植物园灯光秀准备的样品。

烛光在风中摇曳，在墙上投下跳动的影子。阮颜裹紧毛毯，继续翻看那些礼物。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季樱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感情，只是她太笨拙，而自己又太迟钝。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阮颜吓得差点打翻蜡烛。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谁？"阮颜抓起桌上的裁纸刀，声音发抖。

一个湿漉漉的身影站在门口，喘着粗气："阮颜？"

"季樱？"阮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烛光中，季樱浑身滴水，头发贴在脸上，白衬衫湿透变成半透明，紧贴在身上。她怀里抱着一个保温瓶，手臂上还有几道细小的划痕，像是被树枝刮伤的。

"你怎么...外面台风那么大！"阮颜冲过去，抓住季樱冰冷的手。

"我看到你的消息...但实验室没信号...我跑到有信号的地方才收到..."季樱上气不接下气，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然后台风来了...出租车都停了...我跑过来的..."

阮颜的心揪成一团。从植物园到这里至少有四公里，季樱居然在台风中跑了这么远？

"你疯了吗？"阮颜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么危险！"

季樱没有回答，只是颤抖着拧开保温瓶："姜汤...你上次说喜欢的...我怕你停电害怕..."

热气从瓶口升起，混合着姜和红枣的香气。阮颜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接过保温瓶放在桌上，然后一把抱住季樱。即使湿透的衣服冰凉刺骨，季樱的身体却是温暖的。

"我以为你不理我了。"阮颜把脸埋在季樱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季樱轻轻回抱住她："我怎么会...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停顿了一下，"我母亲告诉我你们见面了。"

阮颜点点头，松开怀抱，拉着季樱坐下。烛光下，季樱的脸色苍白，嘴唇因为寒冷而微微发青。阮颜翻出干毛巾和备用衣物："先换下来，不然会感冒。"

季樱接过衣服，犹豫了一下："你能...转过身吗？"

阮颜照做了，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换衣声。她突然意识到，尽管她们已经如此亲密，却还保持着某种微妙的距离感。

"好了。"季樱的声音传来。

阮颜转过身，看到季樱穿着她的备用T恤和运动裤，衣服有点大，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却莫名地合适。季樱正用毛巾擦着头发，烛光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我去相亲是因为父亲逼我。"季樱突然开口，眼睛盯着烛火，"但我全程都在想怎么逃出来给你打电话。"

阮颜的心跳加快了："刘助理说看到你在餐厅后门哭..."

"因为父亲说，如果我不认真对待这次相亲，就断绝关系。"季樱苦笑一下，"他以为这样能吓住我。"

"你会去瑞士吗？"阮颜轻声问。

"会，但只去三个月。"季樱抬起头，直视阮颜的眼睛，"因为我答应过要回来参加你的毕业展。"

阮颜这才想起自己随口提过的母校邀请——那是明年六月的事，她甚至不确定季樱当时是否在听。

"你记得这个？"

"我记得关于你的每件事。"季樱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室内清晰可闻，"你喜欢的咖啡配方，你过敏的花粉种类，你熬夜后右眼会比左眼多一道细纹..."

阮颜的眼眶又湿了。她指向那个装满礼物的纸箱："我今天才发现，你也在每件礼物上留下了记号。"

季樱的脸红了："我以为...你不会注意到。"

"我太笨了。"阮颜摇摇头，"我应该早点明白你的心意。"

"不，是我太懦弱。"季樱的手指绞在一起，"我应该直接告诉你，而不是躲在礼物和暗号后面。"

窗外的风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雨水依然敲打着玻璃。阮颜突然想起什么，走到工作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其实...我也有东西给你看。"她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系列植物插图，"这是我一直偷偷在做的项目。"

季樱凑近查看，惊讶地睁大眼睛。每一幅插图都是根据她研究过的植物绘制的，但被阮颜赋予了独特的设计风格。最后一页是一株拟人化的蓝黛莲，形态明显参考了季樱的样子，旁边写着"给让我想绽放的人"。

"这些...都是我？"季樱的手指轻轻抚过画纸。

阮颜点点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后就开始画了。本来想等植物园项目结束后送给你..."

季樱突然站起身，走到储物柜前翻找什么："我也有一样东西...本来打算等项目结束后..."她从背包深处掏出一个未完成的编织物，"还在做...不太好看..."

阮颜接过那个织物——是一条织到一半的围巾，蓝绿相间的毛线，正是蓝黛莲的颜色。针脚有些地方歪歪扭扭，显然是初学者的作品。

"你什么时候学的编织？"阮颜惊讶地问。

"上个月。"季樱不好意思地低头，"想给你一个惊喜...但织得不太好。"

阮颜把围巾贴在脸上，柔软的毛线带着季樱的气息："它很美。"

两人沉默下来，只有烛光在她们之间跳动。季樱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阮颜，我想告诉你..."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窗户被狂风吹开，雨水瞬间灌入室内。两人手忙脚乱地去关窗，等一切重新安定下来时，那个微妙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你想说什么？"阮颜轻声问。

季樱摇摇头，嘴角挂着温柔的微笑："等台风过去吧。有些话...我想在阳光下告诉你。"

阮颜点点头，不再追问。她们并肩坐在烛光前，分享着那瓶已经不太热的姜汤。季樱的手悄悄覆上阮颜的，十指相扣。

"等评审结束..."阮颜轻声说，"我们去个地方好吗？"

"哪里？"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公园。"阮颜微笑，"我想在那里听你要说的话。"

季樱的眼睛在烛光中闪闪发亮，她点点头，将阮颜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窗外的台风依然肆虐，但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她们找到了彼此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