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慌里慌张地从警局里跑出来，鬼鬼祟祟地拐进小巷子里，微微喘着气，掏出手机拔掉电话卡，又换了一张新的安回去。
她从兜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条，按照纸条上的电话拨了过去。
“‘王钊’被盯上了，要不要通知……”
“今晚十点，深盈酒吧。带够钱来取货，还有，黑爷要见你。”
对面立刻挂断了电话。于艳艳气急败坏地再次拨回去，对面却已是空号。于艳艳狠狠啐了一口，抬头看着天空：黑爷是圈里的禁忌，被他盯上的人必死无疑。她不过是一个小客户而已，也没犯过事，见她做什么呢？
想到这，她突然胸口一闷，呼吸一滞，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喘着粗气，头抵着墙面——毒瘾犯了，非去不可。
她缓了好一会后，踉踉跄跄地折回警局，把王钊接回了家。
“你的钱呢？！啊？我不是叫你别碰柜子吗？！钱呢？都在哪呢？！”于艳艳翻箱倒柜地把东西翻的乱七八糟。她自从沾上毒品后花钱如流水，家里根本没有多少剩余了。她双目血红，身体暴颤，回身扯起王钊的领子：“你老实告诉我，你的钱都哪去了？！把银行卡给我！”
王钊似乎不觉得害怕，他嘻嘻笑着：“钱…钱…留着…嘿嘿…留着给他…给他…”
于艳艳面目狰狞，距离约定时间只剩下一小时，而她的钱还差很多。看着王钊的笑容，她气不打一处来，发了疯一样把王钊狠狠摔在地上，穿着高跟鞋照着他的肚子踹了好几脚。王钊的脑袋磕在锋利的桌角上发出一声闷响。鲜血从他后脑流出，时缓时急。他瘫坐在地上，呆愣愣地看着于艳艳整理衣服摔门离开。
他感觉脑袋后面凉飕飕的，桌角砍进他的头里，他意识有些模糊，却还是抬手捂住了伤口，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涌出，地上汇聚了一汪血泊。
生命随着鲜血涌出而不断流逝，他看着一片狼藉的家里，坚持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
“留着…给弟弟…弟弟…买大房子。”
虽然磕磕巴巴，但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绚烂舞池，人如潮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于艳艳根本无暇观赏，此刻的她的瘾已经到了顶峰，心急如焚。她每隔一周就得进货，每次也只能进到那么一点点货，她怀疑黑爷这伙人就是在玩她，但又没办法。
“女士，您要不要杯酒？”一个男服务生上来招待。
“来个新品的。”于艳艳使了个眼色，服务生心领神会：“好的，您随我来。”
监控死角，酒柜门开，底下是一条漆黑的地道。楼梯有点陡，于艳艳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下去。
“有客来了！”服务生向下面轻呼。
随着柜门关上，于艳艳也走到了地下场地的中央。一个巨大的闪光牌子立在中间：“找小姐请右转，办假证、赌博请左转，VIP顾客请直走。”
于艳艳做了个深呼吸，立刻加急脚步向前走去。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红木大门，牌子上用烫金花体写着“VIP房间”。
“叩叩叩”于艳艳的心也随着敲门声震了三下。
门豁然打开，浓重的檀香味喷涌而出，熏人又难闻。沙发上坐着位戴着黑口罩的少年。他基本把全身上下都捂起来了，只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他的周围站着四位保镖。
“于艳艳是吧？”唐辞的声音清脆悦耳“钱够吗？够就把货拿走。”他指着桌子上的一个纸包。
于艳艳咽了咽唾沫，把钱摞起来推给他后，拿过了那个纸包装进包里：“黑爷不是要见我吗？”
“时候未到。”唐辞幽幽地说。
燕春梅坐在警局待客室里，神色木然。
“燕女士，您的遭遇我们也十分同情，您儿子我们警方也正在全力搜寻，有头绪了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孩子丢了我们都难受，不过请您不要着急，相信警方，一定能找回来的。”王志远捧上一杯热茶。
燕春梅任由茶的热气在空中飘荡而没去动它，没有任何表情。自打儿子失踪以后，她几乎没怎么合过眼。每天都来警局询问案情的进展和儿子的下落，可无一例外都是“再等等”。是，让她相信警方，案子却迟迟没有进展。她的泪似乎早就流干了，眼圈总是红肿着。
王志远走出房间，向顾以言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说：“师父，她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咱们的案子还能不能破了？”
顾以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案子进入僵局是常有的事，如果连咱们都灰心丧气的话，案子就不可能破了。”他看着燕春梅憔悴的背影“总会有办法的。至少现在不是有两个‘王钊’吗。”
王志远做了个深呼吸，点点头，拉开门进去了。
经过长达一个半小时的交谈，燕春梅颓唐地走出警局，回到了空荡荡的家。她没有拉灯，靠着大门缓缓瘫坐下去。
自打与丈夫离了婚之后，他一直尽心尽力地把李桑以抚养大。一个单亲妈妈在这座城市打拼何谈容易，她的精神支柱就是儿子。为了儿子她什么苦都能吃。好不容易有空闲时间打算带儿子出去玩玩，可谁成想……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是桑以？
她眼神空洞，双眼又一阵模糊。苦涩的泪水顺着脸庞流淌下来。
就这么自顾自黯然神伤了好一阵后，她勉强起身，却又是一阵茫然。
鬼使神差下，她打算用酒精麻痹自己。
她走进了深盈酒吧。
“您好女士，您要点什么酒？”一个服务生笑着招待她。
“来最烈的酒。”她无心去看舞池里的吵闹，仍很颓丧地说。
“好嘞，您稍等。”
没过多久，一杯精品特调被推到了她面前。还不等服务生介绍，她便一饮而尽：“再来一杯。”
一杯又一杯。她很快就醉了。
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熠熠。
“既然那些警察没用，那我就自己来。”
唐辞坐在黑爷面前，伸手把于艳艳付的几沓钱推了过去。他的手推到一半停住，从中抽出一沓来，递到黑爷面前。
黑爷优雅地抽着烟，静静地看着他。
唐辞当着黑爷的面，在那沓钱中抽出三张。
“三张假钱。这个女的用了假钱。”唐辞叹了口气“上一次的账还没来得及算，这又…”
黑爷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四周的打手把拳头捏得直响。他冲唐辞挑了挑眉：“按规矩办。”
“那您还见她吗？”
黑爷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必要了。”
顾以言难以置信地看着法医刚出的尸检报告。
王钊死了。
那个疯疯傻傻的王钊死在了自己家中。颅骨严重受损，内脏多有破裂——竟然是殴打致死。
顾以言掐了掐眉心，头痛得要死。刚有破案的方向，好不容易推断出有两个“王钊”，好端端地就死了，还是被人打死的，怎么看怎么匪夷所思。稍微明朗的案子又变得扑朔迷离。
王志远捧着一大堆材料，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是犯罪团伙意识到了王钊存亡的重要性，于是抢先杀了王钊？”
一旁的宋清忍不住哭丧着脸：“重要又怎样？现在人已经死了，咱们唯一的线索断了。申队那边也迟迟没有进展，还有李桑以……”
顾以言有些不耐烦：“去去去，别在这给我散发负能量。如果真是犯罪团伙杀了王钊，那就更能证明失踪案贩毒案都跟王钊有关，更能证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小王，把材料放我桌子上去，我一会看 。”
狭窄逼仄的小巷，两边堆着破砖和垃圾。于艳艳瘫坐在一处满是灰尘的角落，指甲发青，脸色苍白。一只手紧紧攥着吸毒用具，另一种正是那天的纸包——刚从东南亚那边传过来的新型毒品“月亮湾”，据说能让人产生美妙绝伦的幻觉，就像飘到月亮上去一样，故因此得名。
“呼——”于艳艳仰着头靠着土墙，双眼迷离，诡异而糜烂的香气在她的神经上不断跳动。她正从“月亮”上掉下来，眼前的景象慢慢地由模糊变清晰。她慢慢看清散发着暖光的——路灯。
“咳咳…”光亮猛得被人挡住。少年压低帽沿沉声下令：“动手。”
锐利的疼，哪里都疼，在一片鲜红和拳脚下，她眼前又慢慢模糊起来。
“喂，已经给过你机会，自己不珍惜。”唐辞带着黑手套，半蹲在她面前，扯起她的头发，迫使于艳艳看着他，“掺假三百块，你不会连真假都分不清吧？”
他握住于艳艳的下巴，轻声道：
“喏，这才是真钱的味道。”
顾以言到现在连午饭都没吃，办公桌一摞又一摞的打印材料，一晚上开的会议他自己都数不过来。
脑子乱得要死…他冲了杯咖啡。
李桑以的失踪，周伯的否认，大堂经理的欲言又止，王钊的死亡，于艳艳…
于艳艳？顾以言一怔。
王钊的尸检报告上明确说明了“死者身上有其妻于艳艳指纹”。只不过当时谁都没怀疑一个瘦弱的女子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顾以言两眼放光，出于刑警的直觉，他觉得这件事跟于艳艳绝对有不小的关系。一路轻快地回到办公室。
王志远看着满面春风的顾以言有些不解，明明刚才还愁眉苦脸的：“师父？有进展了？”
“算是吧。”顾以言把咖啡放在桌上“很晚了，你要不先休息吧。”
王志远摇了摇头，随即带点着急地问：“什么进展啊？”
“于艳艳。这个人物绝对是个关键。”顾以言简明扼要地说“于艳艳对王钊的看法一直都很差，甚至于仅是提到他态度都不好。她对王钊是没有爱的。尸检报告上说提取到了她的指纹。这难道不蹊跷吗？所以我感觉，王钊的死绝对和于艳艳脱不了干系。”
“可是于艳艳和王钊是夫妻关系，王钊身上有她的指纹也很正常吧？再说了，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大力气将王钊殴打致死。”王志远反驳。
“所以我说‘算是’嘛。”顾以言坐下“明天再去看一眼尸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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