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腿刮擦地板，尖锐声响在空气中震颤。杨烬熵抱着电脑包，大步来到吧台前。
陈裴凉背对着他，身子微微一僵，手中雪克壶里的水在“哗哗”地流着，不锈钢壶面泛着冷冷的光泽。
一时间，他仿佛被钉住了一般，没有立刻回头，而那水流声，像是也察觉到了陈裴凉的内心，水流声似乎更响，似要冲散这骤然凝固的尴尬与窘迫。
杨烬熵站定，离吧台仅一步之遥，清楚的看见陈裴凉后颈那被汗水浸湿的发根。他喉咙发紧，胸腔里的冲动涌到嘴边，却不知咋开口。说“我看到短信了”？还是问“房租差多少”？每个字都透着莽撞与冒犯。
“陈老板。”他挤出干涩如砂纸摩擦的声音。
水流声戛然而止。
陈裴凉关上水龙头。水滴顺着壶壁滑落，滴答、滴答，砸在吧台水槽边缘，在安静空间里格外清晰。
陈裴凉转过身，动作迟缓。脸上依旧维持着惯常的平静，可双眼却似蒙了一层黯淡的薄纱，没有了以往的温和专注，只剩下了满眼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措。
他的目光看向杨烬熵，嘴角欲牵起询问的弧度，最终却化作一抹极淡的疑问。
“杨先生？还要续杯吗？”他声音听着正常，依旧清润，只是尾音微微发飘，像紧绷的弦。
杨烬熵的心被这故作平静的声音狠狠揪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的看向陈裴凉，急切道：“不是续杯。陈老板，我……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陈裴凉瞳孔猛地一缩，那层双眼底的薄纱像是被刀子割了一般，惊愕与狼狈瞬间流露出来。他下意识将手中雪克壶往身后藏去，像要藏起秘密一样。
“房租的事。”杨烬熵心一横，索性直接挑明，语速不自觉加快，“我……我刚才去续杯，不经意间看到了你手机上的信息。”他顿了顿，见陈裴凉眼底狼狈蔓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赶忙补充，“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去续杯，刚好……”
他这一解释，气氛愈发僵硬。陈裴凉垂下眼，死死盯着吧台的木质台面，上面模糊地映着暖黄灯光与自己的倒影。
沉默片刻，陈裴凉抬起眼，已然压下狼狈，眸中只剩深深疲惫。他苦笑着自嘲：“让你见笑了。开咖啡馆啊……有时就是这样，理想填不饱肚子，房租也不会等人。”
这自嘲像重锤击中杨烬熵。他想起自己对着空白小说内容抓狂的日子，太明白理想与现实的鸿沟。没想到，把咖啡馆打理得这么宁静的陈裴凉，竟也被这样逼到绝境。
“不是见笑！”杨烬熵一心想要辩驳，声音不自觉拔高，引得角落情侣投来好奇目光。他赶紧压低声音，急切与真诚更显了几分，“陈老板，您的这家咖啡馆对我而言，意义非凡！要不是它，我的稿子早就没了！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关门！”
陈裴凉看着杨烬熵激动得泛红的脸，还有那双满是焦急与固执的眼睛，心底那潭绝望的死水，像是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泛起丝丝涟漪。他不禁愣了神，眼前这位平日沉默寡言的常客，此刻仿佛换了个人。
“杨先生，我懂你的心意。”陈裴凉无奈地叹口气，“我很感激。可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你瞧，店里这么冷清……”他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店堂，又看看那几道洒下却带不来生意的阳光，顿了顿，“……靠情怀，撑不起一家店的。”
“我知道这不是小数目！”杨烬熵立马回应，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情怀不能当饭吃，我懂！可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得想办法啊！你刚才不还跟房东说‘一定想办法凑上’吗？多一个人出主意，总比你一个人硬扛好！”
“我们？”陈裴凉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没错，就是我们！”杨烬熵用力点头，仿佛要把这个大胆的想法砸进陈裴凉心里，“我在这儿喝了这么多咖啡，吃了这么多好吃的小甜品，不能看着店没了啊！要是店没了，我去哪儿找这么好的地方写东西？陈老板，你跟我说说，到底还差多少钱？是位置不好，宣传没做到位，还是其他啥问题？”
杨烬熵继续追问：“……发过传单吗？网上宣传呢？大众点评？朋友圈？你做的咖啡拉花、小甜品都好看，而且味道也不错，拍照宣传肯定……肯定会有人喜欢的！”
“拍照”“宣传”这些词，让陈裴凉死水般的心有了反应。他皱起眉思索，很快又被无力取代。
“试过。”他低声说，拿起布机械地擦拭光洁吧台，“传单印过，在大街上发过，也在朋友圈发过……效果不好。拍照之类的……我不太懂。”
“我懂啊！”杨烬熵脱口而出，眼睛更亮，“我写东西有时要找素材，研究过拍照的！还有文案！写东西我在行啊！我肯定可以写出吸引人的文案！”
陈裴凉看向眼前这位熟悉却陌生的常客。杨烬熵激动得脸通红，眼神热切，满是想帮忙的渴望。他不想咖啡店关门的这份心意，像一道微光，穿透了陈裴凉心头的阴霾。
陈裴凉沉默了。他急需解燃眉之急的巨款，杨烬熵的提议虽然有用，但解决不了当前的问题。理智告诉他，这些努力或许改变不了结局，房东那句“下个月再不交，只能按合同办事了”像道枷锁锁在他心上。
可看着杨烬熵满是担忧与急切的眼睛，那声“算了，没用的”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小店，承载的不再只是他一人的心血了。
“杨先生……”陈裴凉声音发涩，艰难开口，“你的好意，我真的……非常感谢。只是时间太紧，那些办法，见效可能……”
“不试试怎么知道！”杨烬熵打断他，执拗道，“总比啥都不做强！陈老板，给我个机会！也给咖啡馆一个机会！让我试试，让我试一试，行吗？”
吧台暖黄灯光拉长两人身影，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余香，舒缓的爵士乐在周围流淌着。
陈裴凉看着杨烬熵近在咫尺满是真诚急切的脸，还有那满腔的热血。这样笨拙炽热的援手，让他无法推开。
陈裴凉先是闭上眼睛，像是在平复自己复杂的心理，随后又缓缓睁开。他慢慢的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怕惊碎那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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