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的薄荷糖

周五放学的铃声刚响，顾璟苧抱着刚从图书馆借的物理竞赛题集往校门口走，米色帆布书包的肩带勒出浅浅的红痕。刚拐过教学楼三楼的转角，就被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撞了个趔趄。书哗啦啦散了一地，最上面那本《力学基础》滑到台阶边缘，被一只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轻轻踩住——鞋边沾着半片枯黄的梧桐叶，鞋带系得松松垮垮，末端的毛边蹭着地面。

“哎哟！又是我！”温叙白的声音里裹着慌张，她慌忙把脚挪开，蹲下去捡书时，扎得高高的马尾辫扫过顾璟苧的手背，发梢带着点洗发水的柠檬香，像片柔软的羽毛蹭过皮肤。她的校服书包拉链歪在一边，露出里面半截《灌篮高手》漫画，樱木花道的红头发从书页间探出来，膝盖处的布料磨得发亮，还沾着块洗不掉的草绿色泥渍，一看就总爱往操场草坪上坐。

“没事。”顾璟苧也蹲下身，指尖轻巧地捏住一本滑到冬青丛边的习题册，封面上已经沾了点潮湿的草叶。这是她们认识的第五天，自从表彰大会那天在操场撞上，这个隔壁（7）班的女生就像装了定位器，总能精准地出现在她可能经过的地方——昨天是去食堂的林荫道，她举着袋刚买的辣条，非要分她半根；前天是教学楼二楼的拐角，抱着本画满涂鸦的错题本，说“这道题我盯了它三分钟，它还是不告诉我答案”。

“给你！”温叙白突然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颗薄荷糖，透明的糖纸被捏得皱巴巴的，能看见里面裹着的绿色糖粒，边缘还沾着点饼干屑。“赔罪的。我刚在小卖部抢的最后一颗，老板说这个最提神，解困效果比咖啡还好。”她把捡好的书递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顾璟苧的手背，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去，耳朵尖却悄悄红了，像洇了点胭脂。“对了，昨天你给我讲的那道浮力题，我今天早读居然做对了！我们班物理课代表盯着我的练习册看了半天，眼镜都快滑到鼻尖了，问我是不是偷偷请了家教，我跟他说‘秘密武器’，他现在还缠着我要秘方呢。”

顾璟苧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她想起前天午休，自己正趴在桌上演算物理题，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咚咚”的轻响，抬头时看见温叙白蹲在窗台下，校服外套脱下来垫在地上，举着张画满箭头的草稿纸，对着玻璃比划“是不是这样受力分析？”，阳光照在她脸上，鼻尖上的小汗珠亮晶晶的。结果被巡逻的教导主任抓个正着，她抱着本子跑时，还不忘回头冲自己做了个鬼脸，马尾辫甩得像面小旗子。

“这本借你。”顾璟苧从书堆里抽出本《趣味物理实验》，是她上周刚买的，封面还带着崭新的塑封，右上角贴着张小小的便利贴，写着“P37气球反冲实验值得一试”。“里面有很多生活化的例子，比如用吸管做连通器，用气球做反冲力实验，可能比课本上的公式好懂。”

温叙白接过去，双手捧着书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指尖在“趣味物理实验”几个字上反复摩挲，塑封被蹭出淡淡的白痕。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侧袋掏出支橙色马克笔，飞快地在书脊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这样就不会跟别人的书弄混啦。”画完又觉得不妥，赶紧用指尖去擦，结果把笑脸蹭成了团模糊的橙黄色。

“那、那我明天早自习前还你？”她往后退了两步，校服裙摆扫过台阶边的野菊，带起一阵清浅的香，“我就在你们班后门等你，绝不进去打扰，保证不耽误你早读背单词。”说完又补充道，“我带了牛奶，给你热的，小卖部阿姨帮我放在微波炉转了十秒。”

顾璟苧点点头，看着她抱着书转身跑下台阶，马尾辫在身后一甩一甩，像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跑到二楼平台时，温叙白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冲她挥了挥手，夕阳的金辉落在她身上，把校服都染成了暖橙色，手里的《趣味物理实验》封面反射出细碎的光。

风从教学楼的走廊里钻出来，掀起顾璟苧怀里的竞赛题集，某一页的空白处忽然露出个小小的简笔画——是温叙白昨天偷偷画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举着写有“加油”的牌子，旁边还画着颗咧嘴笑的橘子糖，糖纸上用铅笔标着“顾璟苧专属”。

顾璟苧低头看着那幅小画，指尖抚过纸面，铅笔的纹路硌得指腹微微发痒。其实昨天放学时，温叙白借走这本竞赛题集抄例题，还回来时就多了这个小画。当时自己没说什么，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乎乎的。

远处的校门口，温叙白的身影已经快走到马路对面，却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着她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顾璟苧抱着书站在台阶上，也轻轻举起手挥了挥。风里带着操场边的青草香，混着温叙白发梢的柠檬味，她忽然觉得，不同班级那层薄薄的隔阂，好像已经被这些天的碎碎念、画满涂鸦的错题本和偷偷画的小画，悄悄融成了一汪暖暖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