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夜,灯火如昼。
沈微婉踏着青石小径而来,一身素雅罗裙在夜风中轻轻飘动。她来得稍迟,因是刚从景仁宫被“请”出来——禁足半月,今日春宴,皇帝一道口谕,将她唤回这浮华之地。
园中早已宾客满座,觥筹交错间,低语声不绝于耳。有人低声议论香囊之事,有人冷眼旁观她的举动,更有几位嫔妃故作娇态,频频往皇帝席位上抛去秋波。
沈微婉步履从容,面上浅笑温婉,仿佛不曾经历那些刀光剑影。她低头走过朱漆长廊,忽听得一声轻笑:“淑媛来了?”
她抬眸,见苏贵妃端坐席间,手中捏着酒杯,笑意盈盈,却似笑非笑。
“贵妃娘娘。”她屈膝行礼,动作优雅,声音柔和,“臣妾来迟,还请娘娘恕罪。”
苏贵妃轻哼一声,放下酒杯,指尖轻敲桌沿:“你这身子,前几日不是还病着?陛下可真是疼你,竟破例让你出席春宴。”
此话一出,四下安静。
沈微婉垂眸一笑,道:“娘娘说得是,臣妾确实身子未愈,但既蒙陛下恩典,自当竭尽所能,不负圣恩。”
她这一句“竭尽所能”,听在人耳中,分明带着几分挑衅。
苏贵妃眼神一沉,却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就在这时,王德全从殿内缓步而出,手中捧着一张名册,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沈微婉身上。
“陛下口谕——”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全场听见,“淑媛沈氏,赐舞一曲,以助君欢。”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有人窃喜,有人惊讶,更多人则是等着看她的笑话。
沈微婉心头一震,面上却不显,只是微微欠身:“臣妾遵旨。”
她缓缓起身,向舞殿走去。脚步不急不缓,却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的注视之中。
走到舞殿入口,她微微停顿,目光掠过台下舞姬队伍。余光中,她注意到一双绣鞋,鞋尖微微翘起,像是特意缝制的绊索。
她心中一凛,却不动声色地迈步而入。
乐声响起,琵琶与箫声交织,如梦如幻。沈微婉提袖转身,水袖翻飞,衣袂飘飘,宛如云中仙子。
她跳的是《霓裳羽衣舞》,这是她在江南时学的第一支舞,也是当年初见皇帝时所跳。那时的她,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少女,一舞惊鸿,便成了他心头最柔软的一抹念想。
此刻重演此舞,她并非无心之举,而是有意为之。
舞至半途,那舞姬果然悄然上前,脚下微微一勾,意图将她绊倒。
沈微婉早有准备,借着一个旋身动作,顺势提裙,裙角翻飞之际,反手将那舞姬的衣袖卷入手中。对方猝不及防,整个人踉跄向前,险些摔倒。
满堂惊呼,有人惊叫,有人拍掌,更有人暗中冷笑。
沈微婉却已顺势完成一个高难度的飞天回旋,衣袂翻飞,美得令人屏息。
皇帝眼中闪过惊艳之色,眼神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江南烟雨中的那座小楼,那个女子一舞倾城,他曾在她耳边轻声道:“若得佳人相伴,朕愿许你一世繁华。”
如今她再舞霓裳,那份熟悉的感觉,竟让他心头微微一颤。
苏贵妃冷眼旁观,见皇帝神色恍惚,心中不悦,当即举杯道:“此舞确非凡品,只是不知淑媛可还记得,这霓裳羽衣舞原该由谁来跳?”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众人皆知,这支舞原本是苏贵妃的拿手之作,每年春宴,都是她亲自献舞。今年却临时换人,众人本就猜测纷纷,如今苏贵妃亲口点破,更是将矛头直指沈微婉。
沈微婉谢舞退场,经过皇帝席位时,低声道:“陛下可还记得到底是谁教您辨认苏绣与蜀绣?”
一句话,轻描淡写,却如一记重锤,砸在皇帝心头。
他猛地想起,当初自己对绣工一窍不通,是沈微婉一点一点教他如何分辨针脚、丝线、绣法。那段时光,她耐心温柔,他亦曾许诺,要为她重排此舞。
如今,她再舞霓裳,不过是想提醒他,那段情,未曾遗忘。
他抬眸看向她,正巧瞥见她转身之际,袖中一角鎏金绣纹闪过——正是那日她送上的证物。
他眼神一凝,心中已有思量。
沈微婉走出舞殿,夜风拂面,带着几分凉意。她站在廊下,望着远处幽深的宫道,低声自语:“既然要斗,便让我舞得更久一些。”
她说完,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重重宫灯之中。
……
御花园深处,苏贵妃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微扬,眼中却藏着一抹阴冷。
“娘娘,她果真不甘心。”身旁嬷嬷低声说道。
苏贵妃冷笑一声:“她越是不甘,就越容易露出破绽。今夜只是开始,我要让她知道,在这后宫,谁才是真正的凤凰。”
……
与此同时,皇帝命王德全悄悄将那香囊送去查验,并传召太医复查沈微婉中毒之事。
王德全领命而去,临走前看了眼皇帝手中的鎏金银簪,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
沈微婉回到景仁宫,春桃立刻迎上来扶住她:“娘娘,您没事吧?”
沈微婉摇头,轻声道:“我没事。只是……今晚的舞,跳得够不够好?”
春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点头道:“跳得太好了!陛下一直在看您。”
沈微婉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窗外的夜空上。
星河璀璨,月光如水。
她低声呢喃:“只要他还记得,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