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夜影

血珠顺着刺客僵硬的手指往下淌，在帕角绣纹上晕开一朵暗红牡丹。沈微婉用银簪尖挑起帕子，烛火映得"清"字忽明忽暗。她突然想起清凉台宴上太后咳血时袖中银簪带起的帕子，也是这般双面苏绣。

"娘娘..."春桃靠在墙上，声音细若游丝。她左臂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绷带。沈微婉将刺客帕子与自己帕子并排放在案头，两片织物上的牡丹背面都藏着微缩篆体"清"字。她手指微微发抖，撕碎刺客帕子浸入春桃伤口血水中。

"当年先帝赐死我父亲时，毒药里也掺着曼陀罗。"她一边包扎一边说，"只是没想到，这毒今日又出现在承乾宫。"

春桃嘴角抽动："贵妃...不，怕是...太后..."

"别说话。"沈微婉按住她手腕，"你要是睡过去，我就一个人对付外面那些人了。"她扯下自己帕子替春桃拭汗，瞥见窗外树影晃动。夜风卷着落叶掠过窗棂，熏香炉里的龙涎香露混着铁锈味更浓了。

子时三刻，房门发出细微响动。沈微婉早熄了烛火，此刻屏息躲在屏风后。月光透过窗纸，映出个瘦削身影。那人轻手轻脚走到香炉旁，从怀中掏出个青瓷瓶，往炉灰里倒了些粉末。

沈微婉认出那身形，是王德全身边的太监。她悄悄摸向袖中备用香料，待那人转身离去，立刻换回原来的香料。地上留着半截染毒帕角，她弯腰拾起时皱眉：帕子纤维间确实混着西域曼陀罗。

"好啊，你们倒是会借刀杀人。"她将帕角藏入袖中，回到春桃身边。伤药抹在伤口时，春桃疼得直冒冷汗。

"娘娘...他们...还会来..."

"我知道。"沈微婉轻轻拍她手背，"可你得撑住，不然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她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发颤，想起方才刺客自刎前抠住帕角的模样。那股想碰又克制的劲儿，像极了当年陈默在梧桐树下的神情。

五更梆子响时，沈微婉正对着妆匣第三层机关发呆。铜锁弹开时发出轻微"咔嗒"声，她将新得密信压在父亲铠甲碎片底下。指尖抚过凹凸纹路，想起父亲临终那夜："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害命。"

窗外风雨大作，惊雷照亮匣中物：褪色的并蒂莲香囊、带血的帕角、半片鎏金银簪。她取下发间玉簪插入春桃腰带暗格，低声道："若我出事，去找七王爷..."

清晨薄雾漫过承乾宫檐角，王德全捧着圣旨踏入寝殿。他目光扫过案头染血帕角，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昏迷的春桃。沈微婉素颜跪接，借请安时机将染毒帕角滑入袖中。

皇帝书房召见时，日头刚过檐角。沈微婉垂首站在青砖地上，能闻到龙涎香露混着檀香的味道。皇帝漫不经心转动玉如意，忽然开口："淑媛觉得，这'清'字该从何处查起？"

"回陛下，"她顿了顿，"臣妾愚钝，恐难兼顾。不如让德嫔协查香料一事..."

皇帝抬眼，瞳孔里泛着冷光："不必了。你既擅长查毒，便从香料入手。"他说着将手中帕子递来，"这是刺客身上搜到的，与你袖中那块应当出自同处。"

沈微婉心头一跳，接过帕子时瞥见内衬金线绣着半截"七"字。她突然明白昨夜窗外黑影是谁了，却只低头道："此帕针法特殊，需用蜀绣双面异色技法，寻常绣娘难以掌握。"

"哦？"皇帝放下玉如意，"淑媛倒是对绣艺格外精通。"

"不过是因中毒之故，对香料针线格外留心罢了。"沈微婉说着咳嗽两声，"只是臣妾担心，春桃重伤昏迷，怕是..."话没说完就听见外头脚步声急促。

禁军统领押着几个太监进来，为首者正是夜间潜入换香料之人。沈微婉望向皇帝，见他手中帕角突然燃起幽蓝火焰，露出内衬金线绣着的"七"字纹样。

回宫路上，沈微婉将密信碎片交给乔装太监的禁军统领。"三更时分，我要承乾宫所有夜间出入记录。"她压低声音叮嘱，转头对春桃低语："他也在查...但不知查的是谁。"

夜风卷起帷幔，封存密信的妆匣突然震动。机关暗格自动闭合时，沈微婉看见自己映在铜镜中的脸：眼角细纹里藏着二十年未散的恨意。窗外又传来更鼓声，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