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棋之局

灰雾之中，一个人影缓缓浮现。

那人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却异常整洁的青衫，身形颀长，甚至显得有些文弱。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束着。

“林……林骁？！”萧长安失声叫了出来。

林骁！他认得这个人！几年前，小镇上那个手无缚鸡之力，说话都细声细气，整日捧着圣贤书摇头晃脑的文弱书生林骁！一个连鸡都不敢杀，被地痞推搡几下都会脸红的林骁！

林骁几年前莫名失踪，几个月后突然重现。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血腥的屠杀！他杀人不分对象，不分强弱！有传言说，他曾一剑斩落过云端路过的“神仙”！他行踪诡秘，来去无影，手段残忍至极，小镇上的人私下都称他为“鬼书生”！

没有预兆，没有蓄力！林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青烟，下一个刹那，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五指成爪，指尖缭绕着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黑色气流，带着撕裂一切的恐怖气息，已然抓到了萧长安的面门前！速度快得超出了萧长安凡胎境所能反应的极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清越的剑鸣响起！

一道清冷如月华的寒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斩在了林骁抓向萧长安的手腕上！

是凌无雪！她不知何时已扯开了油布包裹，露出里面一柄通体晶莹、仿佛由万年寒冰雕琢而成的三尺长剑！

铛——！

金铁交鸣般的脆响炸开！火星四溅！

距离乱葬岗数十里外的地方，一位身着铁剑门青色云纹道袍，面容清癯，背负一柄古朴长剑的中年道人负手而立，正是铁剑门外门长老李青峰。他身后恭敬侍立着几名年轻弟子，个个气息精悍。

一名弟子看着下方远处那即使隔着如此距离也能感受到波动的战场，眼中带着惊骇：“李师叔！那…那青衫人好生恐怖！那冰剑女子剑法精妙，寒气也极为不凡，竟被压制得如此狼狈！那青衫人到底是何来路？”

另一名弟子也皱眉道：“那鬼魅般的身法，那混乱邪恶的气息…弟子从未见过！而且，他似乎完全不受那女子寒冰剑气的影响！”

李青峰目光如电，穿透云层，紧紧锁定着下方那两道模糊交缠的光影。他眉头紧锁，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那青衫人…若我没看错，应是近年来在附近几郡凶名赫赫的‘鬼书生’林骁！此人来历成谜，手段诡异，实力深不可测，至于那冰剑女子…剑法路数清奇，寒气精纯，绝非普通散修，可惜修为终究差了一线。”

他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惋惜，也有一丝对强大力量的忌惮：“此战…那女子败局已定。林骁耐力惊人。那女子虽强，剑术精妙，但久守必失，力量属性又被隐隐克制…若无惊天变数，十招之内，必遭重创，甚至…殒命！” 他身后的弟子们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下方的目光充满了惊惧。

一座孤峰之巅。沈青云的师兄——崔怀，那位老者，依旧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袍，盘膝坐在一块光滑的巨石上。他面前放着一个粗糙的陶土酒壶。浑浊的目光投向打斗的方向，仿佛穿透了空间的距离，将那里的激战尽收眼底。

他提起酒壶，对着壶嘴灌了一口劣质的烧刀子，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他却毫无反应。如同俯瞰蝼蚁争斗。

他枯槁的手指在冰冷的岩石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变数…变数何在？” 他的目光似乎扫过地上那个因恐惧和愤怒而颤抖、如同待宰羔羊的萧长安，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于嘲讽的失望，“蝼蚁中的蝼蚁，这步棋…看来是废了。” 他再次提起酒壶，仰头灌下一大口。

一片远离尘嚣的幽静竹林中，月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沈青云盘膝坐于一方青石上，面前摆放着一套温润如玉的白玉茶具，茶香袅袅。他身旁侍立着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剑眉星目，气质温润，正是他的徒弟云澈。

云澈脸上带着不忍和紧张：“师傅，凌姑娘她…她快撑不住了！还有那个少年…他…”

沈青云端起一杯清茶，声音平静无波：“澈儿，看事莫看表象。林骁，看似凶猛无匹，久战必露破绽，只是寻常人难撑到那一刻罢了。至于无雪那丫头…” 沈青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她尚有余力，在等…一个契机。”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个蜷缩在地、七窍流血、气息奄奄的萧长安身上。

“而那个少年…” 沈青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他才是最大的变数！”

他放下茶杯，白玉杯底与石面轻触，发出清脆的微响。

“此战胜负，不在林骁，不在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