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区的海风带着咸腥味，与引擎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似乎还残留在赵峰愤怒的语音里。那枚沾满泥污、反射着冰冷月光的锐点科技纽扣照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加密通讯群的屏幕上，也烫在每个人的心上。
咖啡馆的角落里，空气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许乐紧紧抱着帆布包，手指关节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惊恐与茫然。苏晚紧抿着嘴唇，脸色苍白，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赵峰没有再发信息，但群内那无声的空白里，仿佛能听到他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般的怒火在奔涌。
林默盯着那枚纽扣的照片，瞳孔瞬间收缩如针尖。锐点科技……又是锐点科技！美工刀、邮件中转服务器的内部跳板IP，现在又是在神秘坐标点旧港7号仓监视者逃跑路线上留下的纽扣！是巧合？是栽赃？还是确凿的指向？
他立刻拨打陈锐的电话，但不再是挂断，而是直接转入了冰冷的语音信箱：“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默。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拨通了周正的电话。
电话几乎被秒接。“林默？”周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以及急促的背景音（警笛？）。
“周队！陈锐可能出事了！锐点科技有重大嫌疑！我们在旧港7号仓发现……”
“我知道。”周正打断了他，声音低沉而急促，“陈锐已经被控制。十分钟前，我们收到匿名举报和关键物证，指向陈锐涉嫌谋杀白帆以及非法持有‘幻影’。技术组刚刚强行破解了他随身携带的加密手机，在里面发现了一条未发出的指令草稿，内容是……抹除白帆发给他那封加密邮件的所有服务器端痕迹！行动队已经突袭了锐点科技总部和他的住所。林默，你们几个，现在立刻到市局刑侦支队来！立刻！这是命令！”
电话被挂断。忙音嘟嘟作响，如同丧钟敲在林默耳边。
陈锐……被捕了？！匿名举报？关键物证？强行破解手机？抹除邮件痕迹的指令？！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猛烈，如同精心策划的风暴，瞬间将陈锐这艘看似坚不可摧的巨轮掀翻！
“走！”林默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去市局！陈锐被抓了！”
“什么？！”苏晚和许乐同时惊呼。赵峰愤怒的语音信息几乎同步在群里炸响，显然他也收到了消息：“操！果然是他！周队干得漂亮！我马上到！”
信任的基石，在旧港的月光和锐点科技的纽扣下彻底崩塌，此刻又在警方的雷霆行动中被碾为齑粉。五人组，分崩离析。
市局刑侦支队灯火通明，气氛肃杀。林默、苏晚、许乐、赵峰四人被分别安排在相邻的询问室等候。透过单向玻璃，能看到主审讯室门口人影晃动，气氛紧张。
周正一脸疲惫，但眼神锐利如鹰隼，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物证袋。袋子里，赫然是那枚从旧港泥地里捡到的、印着锐点科技Logo的深蓝色金属纽扣！
“这是赵峰在旧港7号仓，监视者逃跑路线上发现的。”周正将物证袋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技术科初步比对，这种特制金属纽扣，是锐点科技安保部门高级主管以上级别制服的专用配件。全市独此一家。”
赵峰重重哼了一声，拳头砸在椅子扶手上：“我就知道！除了他，谁还能调动这种级别的人去灭迹？！”
周正没有理会赵峰，目光转向林默：“匿名举报人提供了更直接的证据。”他又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点开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显示的时间是白帆死亡当天下午，地点是锐点科技总部地下停车场的一个偏僻角落。画面中，陈锐的助理梁辉（那个副总裁）神色紧张地靠近一辆黑色轿车。车窗降下，露出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递出来一个小型的、密封的银色金属盒。梁辉快速接过，警惕地环顾四周后，将盒子塞进公文包，匆匆离开。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这个金属盒，”周正指着定格画面，“经过痕检专家对车内残留物和梁辉公文包内微量成分的痕量分析，高度怀疑曾存放过‘幻影’制剂！梁辉已经被控制，正在审讯。他初步承认是受陈锐指派去取一个‘重要样品’，但对内容物不知情。”
“陈锐的手机里，那条未发出的抹除邮件指令草稿，时间戳是今天凌晨4点15分，就在我们技术组准备攻坚其手机防火墙的前一刻！这明显是毁灭证据！”周正的声音带着铁一般的冷硬，“再加上这把在死者故居画室发现的、带有锐点科技Logo和血迹的美工刀（吴倩那边指甲缝的黑色塑料碎屑成分分析结果刚出来，与这把刀柄材质完全吻合！），以及陈锐对邮件和‘影子’话题的刻意回避、对调查的抗拒……林默，证据链正在闭合。陈锐有重大作案嫌疑！动机很可能是白帆掌握了他公司（‘普罗米修斯’项目）的核心机密，或者……涉及五年前‘影子’事件的致命把柄！”
铁证如山！停车场交易、抹除指令、物证关联……每一项都像沉重的枷锁，套在陈锐的脖子上。连一直保持相对冷静的苏晚，此刻看着平板上的交易画面和那枚纽扣，眼神中也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动摇。许乐更是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只有林默，眉头越锁越紧。太快了！一切都太顺利了！匿名举报恰到好处，物证接踵而至，梁辉被抓捕招供……这像是一套行云流水的组合拳，精准地将陈锐钉死在嫌疑人的位置上！
“周队，”林默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质疑，“匿名举报人是谁？提供停车场监控的来源？梁辉的‘不知情’可信度有多少？还有，旧港7号仓那个监视者，穿着锐点安保的制服留下纽扣，是不是太刻意了？这像不像……一个精心设计的栽赃陷阱？”
“栽赃？”周正的目光锐利地刺向林默，“林默，我知道你和陈锐有旧情！但证据摆在眼前！‘幻影’交易指向他，毁灭证据的指令在他手机里，凶器（美工刀）关联他公司，关联死者指甲！连在旧港这个神秘坐标点出现的监视者，都穿着他公司的制服！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至于栽赃……”他冷哼一声，“谁能把手伸进锐点科技内部，让梁辉这样的高管去取‘幻影’？谁能在他高度加密的手机里植入一条未发出的指令？谁又能精准预测赵峰会去旧港并在那里留下纽扣？这需要多大的能量和对我们行动的预判？！”
周正的质问如同重锤。的确，要完成这样一套“栽赃”，需要的力量和对锐点科技、对警方行动的渗透，简直骇人听闻！难道真的是陈锐？他为了掩盖秘密，不惜动用如此庞大的资源，甚至不惜杀死恩师白帆？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开了。一个技术警员匆匆出来，在周正耳边低语了几句。周正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猛地看向林默等人，眼神复杂。
“陈锐要求见林默。单独见。”
冰冷的审讯室，惨白的灯光。陈锐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双手被铐住，昂贵的西装有些凌乱，头发也散落几缕，但眼神依旧锐利、冰冷，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看到林默进来，他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看来，我们的‘创世纪’朋友们，剧本写得不错。”陈锐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平静得可怕。
“剧本？”林默在他对面坐下，隔着冰冷的金属桌面。
“停车场监控？梁辉那个蠢货？我手机里的‘抹除指令’？”陈锐嗤笑一声，“全是假的。或者说，是被精心加工过的‘真相’。”
“解释。”林默言简意赅。
“首先，梁辉。”陈锐的眼神带着不屑，“他早被收买了。我查到他与‘创世纪’控制的空壳公司有秘密资金往来，正准备清理门户。他那天去取的，根本不是什么‘幻影’，而是‘创世纪’故意泄露给我的、关于他们在神经阻断剂研究上的一个诱饵数据包！他们知道我对这个领域感兴趣。那个金属盒里，最多是些无关紧要的生物样本。‘幻影’的成分？痕量分析？栽赃点东西进去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至于我手机里的‘抹除指令’……”陈锐的眼神变得幽深，“那根本不是我写的！我的手机有最高级别的生物特征和行为模式双重锁。但就在今天凌晨，我收到一条伪装成系统更新的高优先级推送，点开后手机有瞬间的卡顿！那条指令，就是那个时候被植入的！手法非常高明，利用了系统漏洞，伪装成我的操作习惯生成的草稿！‘创世纪’在神经黑客领域的研究，远超你的想象，林默。他们能模拟脑波信号欺骗生物锁！”
神经黑客？模拟脑波？林默心中剧震！如果这是真的，“创世纪”的技术实力简直恐怖！
“那旧港的纽扣呢？你公司的安保主管制服纽扣，出现在监视者逃跑的路上！”
“纽扣？”陈锐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安保部主管王强，上周报告丢失了一套备用制服，包括纽扣！当时只当是小事……现在看，是‘创世纪’早就布下的棋子！故意丢在那里，坐实我的‘罪名’！”
“那美工刀呢？白帆指甲缝里的塑料碎屑匹配了那把刀！这你怎么解释？”
“美工刀？”陈锐皱紧眉头，“那批定制刀是作为员工福利发的，流失几把很正常。至于塑料碎屑……如果凶手戴着手套操作那把刀，或者在白帆挣扎时故意用刀柄触碰他的指甲，留下碎屑很难吗？别忘了，法医确认白帆是‘幻影’致死，那把刀根本不是凶器！它的作用，和那枚纽扣一样，只是指向我的‘道具’！”
陈锐的解释逻辑清晰，直指“创世纪”的栽赃阴谋。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的一面之词上。没有证据证明梁辉被收买，没有证据证明指令是植入的，没有证据证明纽扣是偷的……
“证据呢，陈锐？”林默的声音低沉，“你的解释听起来合理，但警方需要的是证据。没有证据，你走不出这里。”
陈锐沉默了，眼神中的锐利第一次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无奈取代。“证据……都被他们抢先一步抹掉了。梁辉肯定会咬死是我指使。手机被破解，里面的‘证据’对他们有利。至于‘创世纪’……他们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他抬起头，看向林默，眼神复杂，“林默，我知道你不信我。换做是我，我也不会信。但‘影子’……白帆找‘影子’档案，是因为他发现了……‘影子’可能没死！而且……很可能就在‘创世纪’！”
“影子”没死？！在“创世纪”？！
这个消息如同重磅炸弹！
“白帆死前发给我的加密邮件，”陈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主题只有一个词：‘影子归来’。附件需要密钥，密钥……他只说藏在‘灯塔’里。我以为是指那幅画，但许乐只发现了SOS和坐标……也许，钥匙还有另一半。”
“灯塔”里的钥匙？SOS后面的坐标？旧港7号仓？
“林默，”陈锐的身体微微前倾，镣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的眼神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我出不去。锐点科技现在肯定被‘创世纪’渗透成了筛子。想证明我的清白，想找到真凶，只能靠你们在外面！去找‘星尘贸易’！查那个邮件中转服务器的租赁者！那是‘创世纪’露出的唯一马脚！还有旧港7号仓……那里一定有他们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东西！小心……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让你们彻底闭嘴！”
审讯室的门再次打开，周正走了进来，示意时间到了。陈锐被带走的背影，透着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凉和……深不可测的迷雾。
林默走出审讯室，苏晚、赵峰、许乐立刻围了上来，眼神急切。
“他说什么？”赵峰急问。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大脑在飞速处理陈锐提供的信息：“影子”可能未死并在“创世纪”；白帆邮件主题“影子归来”，密钥藏在“灯塔”；“星尘贸易”是关键突破口；旧港7号仓可能有遗留线索；以及最紧迫的警告——他们（五人组剩余四人）是下一个目标！
“我们需要立刻行动！”林默眼神锐利如刀，“赵峰，你保护许乐和苏晚，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切断所有非必要电子设备联系！‘创世纪’有神经黑客手段，能远程操控设备！”
“神经黑客？！”苏晚脸色一变。
“对！陈锐说的。”林默快速解释，“苏晚，利用你的资源，深挖‘星尘贸易’的背景，所有关联方，资金流向！许乐，继续研究油画，‘灯塔’里的钥匙可能不止SOS和坐标！赵峰，你……”
“我去旧港！”赵峰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怒火和战意，“妈的，我倒要看看，那个鬼仓库里到底藏了什么牛鬼蛇神！这次我带齐装备！”
“不行！太危险！”苏晚立刻反对，“他们知道你去了，肯定有防备！”
“正因为有防备，才更要去！”赵峰梗着脖子，“等他们清理干净就晚了！林默，你精通电子战，你去查那个什么‘星尘贸易’！旧港交给我！我有办法潜进去！”他眼神坚定，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无畏。
林默看着赵峰，权衡利弊。时间紧迫，分头行动是唯一选择。“好！但记住，只侦查，记录，绝不正面冲突！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撤退！保持通讯静默，用备用一次性手机联系！”
“明白！”赵峰转身就走，步伐如风。
林默立刻转向苏晚和许乐：“你们跟我走，去一个地方。”他想到的是老K的咖啡馆，那里或许有临时的庇护和线索。
车上，林默一边开车，一边用加密手机联系老K：“‘星尘贸易’，蓝海数据中心B栋7层719机柜租赁者。我要它的根！所有！立刻！”
老K的回复快得惊人，似乎一直在等待：“‘星尘贸易’。母公司：离岸控股‘夜枭资本’。夜枭资本主要注资方：注册于维京群岛的‘深蓝矩阵基金’。深蓝矩阵基金实际控制人……指向一个代号‘医生’（The Doctor）的神秘人物。‘创世纪’组织内部公认的首席技术官与策略家。有趣的是，该基金三年前曾试图秘密注资锐点科技，被陈锐断然拒绝。旧港7号仓，曾是‘深蓝矩阵’旗下一家皮包公司的废弃物资中转站。小心，医生擅长心理操控和陷阱。”
“医生”！“创世纪”的CTO！果然是他们！
陈锐的指控被部分证实了！
就在这时，林默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一台处于待机状态的、屏幕碎裂的廉价手机。手机旁边，散落着几颗深蓝色的、印着锐点科技Logo的金属纽扣——和旧港发现的那枚一模一样！
图片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猎人掉进了陷阱。旧港的月光很冷。游戏继续。下一个是谁？”
林默的心脏瞬间沉入冰谷！
赵峰！他出事了！
他立刻拨打赵峰的备用一次性手机。
关机！
再打赵峰常用的手机。
关机！
“掉头！”林默对着司机（他叫的网约车）低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去旧港！快！”
苏晚和许乐也看到了那张图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许乐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车子在夜色中猛地调头，向着弥漫着不祥气息的旧港区疾驰而去。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如同模糊扭曲的光带。林默紧握着手机，指节发白，屏幕上那张冰冷的图片和那行小字，如同恶魔的嘲弄。
陈锐身陷囹圄，赵峰生死未卜，“创世纪”的阴影笼罩一切，而那个代号“医生”的幽灵，正躲在数据与阴谋的深渊之后，冷冷地注视着他们一步步踏入更深的陷阱。
旧港的月光，从未如此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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