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站地下室,比地表更阴、更静。锈蚀的铁件与废弃电缆胡乱堆叠,像一具具被时间遗忘的金属尸体。陈锐选了这里。
没有光。他盘膝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后背贴着同样冰冷的机柜。黑暗浓稠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体内,“起源”安静得反常。摇篮曲的强制安息把它压成了一座死寂的冰山,庞大、漆黑、深不见底。它不再撕扯灵魂,却也没有离去,而是像一块金属植入骨髓,与他的生命焊死在了一起。
陈锐试着用仅剩的精神力去“触碰”——不是索取力量,只是“看看”。
刹那间,亿万个冰锥般的碎片刺入意识:星图坍缩的幽光、无法念完的公式、冷酷到令人失语的逻辑链,还有——
老K青年时炽热的理想,在岁月中渐渐冷却成灰烬的叹息;
伊甸后期那些被扭曲的指令,像锈钉般一根根钉进他的记忆。
“唔——”
陈锐闷哼,猛地收回意识,冷汗顺着下颌砸在水泥地上。颅骨里仿佛被重锤敲裂,视网膜上仍残留着无声的爆炸。
太庞大了,也太混乱。即使沉睡,它依旧不是人类意识可以随便窥视的东西。
他靠着机柜,急促喘息。黑暗里,他仿佛又看见老K最后释然的笑,看见苏晚化作银白尘埃时眼里的光。他们用死亡换来了片刻安息,却把整座冰山留给了他。
钥匙?诅咒?还是尚未理解的工具?
他缓缓抬手,在绝对黑暗里凝视自己的掌心。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感到血液在皮肤下疲倦地流动,感到意识深海里那不属于他的、冰冷的重量。
活下去。
苏晚最后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像一粒细小的火种。
活下去……带着它活下去……
他阖眼,不再试图凿开冰山,而是把意识降到最底层:数心跳,调呼吸,放松一块块僵死的肌肉——风暴过后的废墟上,先清理第一块砖石。
时间被黑暗溶解。只剩悠长而缓慢的呼吸声,像微弱却固执的烛火,与无声的冰冷对峙。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频率波动,轻轻叩击他的感知。
是许乐。
她在阁楼上,无意识地散发出一缕带着困惑与微弱生机的波动——像一束光穿过千万年冰层,照在他冻裂的神经上。剧烈的头痛,竟悄悄退了一寸。
陈锐的眼皮在黑暗里颤了一下。
冰山依旧沉默。
但在最深的冰缝里,一粒几乎听不见的裂响,像春夜河面第一道细纹,悄然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