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日的月光格外清冷。

云芷站在周玄瑾寝殿的窗外，指尖轻触怀中的白玉新月簪。这支簪子是周玄瑾三日前送给她的"生辰礼物"，此刻却像块烙铁般灼烧着她的胸口。簪子的新月造型与她左肩的疤痕一模一样——那是影阁给每个正式刺客烙下的标记。

"最后一次了。"她对着月光低语，将簪子小心藏入袖中。

寝殿内一片漆黑，窗户却留了一条缝。太容易了，容易得近乎诡异。云芷知道周玄瑾今晚特意遣散了寝殿周围的守卫，甚至——她苦涩地想——可能连窗户都是他亲自打开的。

为了让她杀他更方便。

云芷深吸一口气，像一片落叶般飘入室内。十年刺客训练让她落地时连尘埃都未惊动。月光透过窗纱，为房间蒙上一层朦胧的银辉，勾勒出床榻的轮廓。帐幔低垂，隐约可见一个人形。

她的右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影阁的训练在脑海中回响：对准颈动脉，快准狠，不要犹豫...

一步，两步。云芷无声地靠近床榻，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碎胸腔。这不对劲——一个训练有素的刺客不该有心跳加速的时候。她强迫自己冷静，左手缓缓掀开床帐。

周玄瑾安静地睡着，俊美的面容在月光下如玉石般皎洁。他呼吸均匀，黑发散在枕上，看起来毫无防备。云芷盯着他修长的脖颈，那里的动脉在薄薄的皮肤下跳动，如此脆弱，如此...鲜活。

匕首出鞘的寒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银线。云芷的手稳如磐石——至少表面如此。影阁的训练早已将杀人技巧刻进她的骨髓，不需要思考，身体自会完成动作。

就在匕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她的余光瞥见了枕边的一个小木匣。匣子半开着，里面是一对玉镯——与她发间的白玉新月簪明显是一套。匣底压着一张纸条，借着月光，她看清了上面的字：「蓁儿及笄之礼」。

及笄之礼...女子十五岁的成人礼。云芷突然想起，明日不仅是影阁给的最后期限，也是她真正的生辰——叶蓁的及笄之日。周玄瑾不仅记得，还准备了礼物...

匕首在云芷手中微微颤抖。十年刺客生涯，她从未在执行任务时犹豫过。杀人不过头点地，手起刀落而已。可此刻，这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却重若千钧，怎么也刺不下去。

"为什么停下？"

周玄瑾的声音突然响起，同时一只温热的手掌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云芷大惊，本能地要挣脱，却被他一个翻身压在身下。床帐在挣扎中落下，将两人笼罩在狭小的空间里。

月光透过纱帐，在周玄瑾轮廓上镀了一层银边。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哪有半分睡意？

"我...我..."云芷声音嘶哑，匕首仍握在手中，却使不上力。

周玄瑾的脸近在咫尺，呼吸拂过她的唇："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这就是你的选择？"

云芷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沉香气，甚至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这个认知让她更加慌乱。面对死亡，他怎么还能如此镇定？

"你知道我的身份。"云芷艰难地开口，"为何还...还..."

"还留你在身边？"周玄瑾轻笑，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腕，"我说过，我喜欢你。从你饿晕在我书房那天就喜欢。"

云芷的手腕在他掌中微微颤抖："影阁给了我最后通牒...今晚不动手，他们就会杀了我父亲..."

"你是指那个收养你的商人？"周玄瑾语气平静，"他已经在我的别院了，很安全。"

云芷瞪大眼睛："什么？"

"三天前我告诉你的时候，你似乎没听进去。"周玄瑾稍稍松开钳制，"我派人连夜将他接来了宁州。"

云芷脑中一片混乱。这三天她沉浸在身世揭秘的震撼中，竟没注意到周玄瑾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床上，她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

"现在，"周玄瑾拾起匕首，随手扔到远处，"我再问你一次——离开，还是留下？"

云芷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的情绪她读不懂，却莫名想要相信。十年的刺客训练告诉她，信任等于死亡。可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这一次，不一样。

"留下。"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选择留下。"

周玄瑾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擦去她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不后悔？"

"不后悔。"云芷深吸一口气，"但我需要告诉你一切...关于影阁，关于我的任务，关于..."

"嘘，我知道。"周玄瑾打断她，"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知道影阁给了你最后通牒，甚至知道是谁雇佣了他们。"

云芷愕然："那你为何还..."

"因为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周玄瑾微笑，"就像在市集那日，你选择救我而非完成任务。"

这个认知让云芷胸口发紧。原来他一直在观察她，考验她，等待她做出选择...而非像影阁那样，强迫她服从命令。

"影阁不会放过叛徒的。"云芷低声说，"他们会派更多刺客..."

"让他们来。"周玄瑾的声音突然变得冷硬，"伤你者，死。"

这简单的五个字让云芷浑身一颤。从未有人，从未有人将她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在影阁，她只是把利刃，用完即弃。而周玄瑾...周玄瑾却视她为珍宝。

"我该叫你什么？"周玄瑾突然问，"云芷，还是叶蓁？"

云芷——不，现在该叫叶蓁了——犹豫了一下："叫我阿芷吧。叶蓁...那个名字太久没用，已经不习惯了。"

"阿芷。"周玄瑾轻声唤道，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好听。"

他俯身将她拥入怀中。阿芷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将脸埋在他肩窝处。沉香气包围着她，安心得让人想哭。这个怀抱如此温暖，如此坚实，仿佛能抵挡世间一切风雨。

"那个玉镯..."她突然想起，"真的是给我的及笄礼？"

周玄瑾点头："叶将军生前与我有约，待你及笄，要为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及笄礼。"他的声音带着怀念，"可惜，迟了三年。"

阿芷鼻尖一酸。原来父亲并非不要她，而是...再也无法兑现承诺了。

"明日，"周玄瑾轻抚她的长发，"我带你见一个人。"

"谁？"

"你母亲。"

阿芷猛地抬头："什么？我母亲不是早就..."

"死了？"周玄瑾摇头，"当年叶家满门抄斩，你母亲因是皇室远亲，被秘密流放边疆。我花了十年才找到她。"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炸得阿芷头晕目眩。母亲还活着！那个在她模糊记忆中温柔哼唱摇篮曲的女子，竟然还活着！

"为什么..."阿芷声音哽咽，"为什么为我做这么多？"

周玄瑾沉默片刻，突然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因为我答应过叶将军，会照顾他的家人。"他的唇移到她的耳边，"更因为，你是我的阿芷。"

这个回答让阿芷心头滚烫。她主动环住周玄瑾的脖颈，将脸埋在他肩窝处。月光透过床帐，为两人相拥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

窗外，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月亮。但阿芷知道，黎明终将到来。

---

刃与心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