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缓缓收功,吐出一口浊气。
“看来李门主的扬州慢心法确实名不虚传,受这么重的伤,能这么快痊愈。”珠帘外传来清脆的环佩声响,角丽谯端着药碗走进来,红衣似火,腰间银铃随着步伐叮咚作响。“这是七叶灵芝熬的汤药,今日是最后一剂了。”
李相夷接过药碗,“多谢圣女连日来的照料。”他仰头饮尽汤药,喉结滚动间将苦涩一并咽下。随后拿出上次角丽谯买给他的蜜饯。“今日本该去向圣女辞行的,现下圣女在此正好。”
角丽谯把玩着腰间玉佩的动作一顿。那玉佩通体碧绿,雕着金鸳盟特有的凤凰纹样,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她忽然笑起来,“不知你要去往何处?若是尚无定所,不如与我同行可好?”
李相夷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和金鸳盟圣女同行,那要在江湖上引起多大风波,死在她手上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半月相处,他确实未见这女子有半分恶行,反倒将他的伤势照料得无微不至。
“在下有几位好友在姑苏,”他终是开口,“现下要去与他们会和商讨要事。”说这话时,他目光清亮如剑,那是角丽谯从未在任何人眼中见过的光芒。
“巧了,我正要去金陵访友,顺路。”角丽谯忽然凑近,幽兰气息拂过李相夷耳畔。
李相夷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他想若能引这妖女向善,未尝不是一桩功德。思及此,他微微颔首:“既然如此,便同行一程。”
辰时三刻,两人离开住了半月之久的朋来客栈。角丽谯依旧是一身红衣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李相夷依旧一袭白衣,手中的少师剑缠着新换的鲛绡,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行至城郊三里亭,李相夷忽然按住剑柄。风里带着铁锈味,太静了,连蝉鸣都消失了。
“李相夷!”一声暴喝炸响,十余名劲装汉子从林中跃出,为首的刀疤脸汉子狞笑道:“当日你追拿我兄弟时可有想过今天?自诩是正道魁首,如今却和金鸳盟的妖女厮混,还有脸自称名门正派?”
李相夷认出来人——“断魂刀”赵铁山,十二连环坞的三当家。几个月前他捣毁这个贩卖人口的匪窝时,让这厮侥幸逃脱。
“赵当家。”李相夷拱手,声音不卑不亢,“令兄作恶多端,李某不过是替天行道。至于这位姑娘...”他余光瞥见角丽谯正把玩着一枚金针,心中暗叫不好。
“少废话!”赵铁山钢刀出鞘,“今日就要用你的头祭我大哥!”话音未落,刀光已至面门。
少师剑龙吟出鞘,青芒乍现。李相夷以剑鞘格开第一刀,身形如鹤掠起,剑尖点向对方手腕。他刻意留了三分力——这些虽是匪类,但罪不至死。
“李相夷你总是这般心慈手软,会吃亏的。”角丽谯的笑声忽然从战圈外传来。只见她素手轻扬,三道金光闪过,最外围三名汉子顿时捂着喉咙倒地,指缝间渗出黑血。
“住手!”李相夷厉喝,剑势随之一乱。赵铁山抓住破绽,刀锋斜劈向他左肩。白衣绽开一道血痕,李相夷闷哼一声,剑招突变,少师剑化作流光直取赵铁山膻中穴。
角丽谯却已杀入战局。她红衣翻飞如蝶,所过之处血花四溅。那些淬毒的金针仿佛有生命般追索着敌人要害,中者无不立毙。不过片刻,地上已倒了七八具尸体,每具尸身都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妖女!”赵铁山眼见手下惨死,双目赤红,刀法陡然狂暴。李相夷见状,少师剑划出半轮明月,剑气震飞对方兵刃,剑尖抵住其咽喉:“束手就擒!”
“李门主是要活捉?”角丽谯忽然贴近,红唇几乎贴上李相夷耳垂。不等他反应,她袖中滑出一柄匕首,寒光闪过,赵铁山喉头已多了一道血线。
“你!”李相夷勃然变色,少师剑转向角丽谯,“他们已无还手之力!”
角丽谯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笑得妖冶:“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李门主这般妇人之仁,是要吃...”她忽然收声,因为少师剑的寒气已沁入她肌肤。
对峙间,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名虬髯大汉策马而来,见状急忙勒马:“两位且慢动手!”
李相夷认出是丐帮长老“铁掌”杨彪,缓缓收剑。杨彪滚鞍下马,看着满地尸首倒吸凉气:“这是...”
“杨长老。”李相夷拱手,“此事...”
“都是我杀的。”角丽谯突然打断,把玩着染血的匕首,“这些杂碎冒犯本圣女,死有余辜。”
杨彪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长叹一声:“李少侠,老叫花奉帮主之命来寻你有要事相商。至于角圣女...”他压低声音,“金鸳盟近日在江南动作频频,您与她同行,恐有不妥。”
李相夷沉默地望着角丽谯。女子红衣染血,美得惊心动魄,眼中却是一片他读不懂的幽暗。方才她杀人时的果决,与半月来煎药煮粥的温柔判若两人。
“杨兄先行一步。”他终于开口,“李某随后就到。”待杨彪走远,他转向角丽谯,声音冷如寒铁:“道不同,不相为谋。”
角丽谯怔了怔,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惊起飞鸟无数:“李相夷啊李相夷,你总有一日会后悔你的心软。”
“今日多谢圣女相救之恩。”他终是后退一步,抱剑行礼,“他日有机会...”
“不必了。”角丽谯转身,红衣在风中翻卷如血浪,“你已用扬州慢心法抵消了。”她走了几步忽又回头:“李相夷,这江湖从来不是非黑即白。你创立的江湖刑堂...注定是空中楼阁。”
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红色身影,李相夷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少师剑映出他紧蹙的眉头——
暮色四合,他转身向姑苏方向走去。白衣上的血迹渐渐凝固,像一朵凋零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