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资愚钝

“心神浮躁，意志不坚。一招一式如此滞涩不堪，果真是天资愚钝。”凌云声音不大，但带着彻骨的冷意，字字如冰锥，凿在祁琅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上。

“所谓剑法，行云流水，方能有所成。你日日苦练，依旧参透不了一二，空费时日罢了。” 凌云缓步走向祁琅身边，一袭青袍，仙风道骨，青袍微拂，仙姿卓然，面容却无比阴沉。那双曾让祁琅仰望的深邃眼眸，此刻眸光似刀，尽是不屑与厌恶。

祁琅闻言一愣，虽然早已习惯，但依旧心如刀绞。他低垂的头颅更低了，张了张嘴，想辩解，却依旧一声不吭，想来辩解只会换来更辛辣的嘲讽。

转念一想，师傅说的何尝不是呢？师傅亲自指点功要诀，他早已烂熟于心，不敢有半分差池。自己日日苦练，风雨无阻，手臂肿胀麻木，失去知觉，换来的只有原地踏步。师傅待他不薄，天材地宝助他突破境界至练气中期，可这该死的剑法，犹如天堑。

每次练剑，他凝神静气，调转内力顺着师傅强调无数次的路径，一路畅通无阻，灵气四溢，甚至有几分“流云”的意境。但偏偏每回运至剑尖时，他握剑的手不自觉颤抖，不是因力竭，而是筋骨深处传来一阵阵滞涩的酸痛，像生了锈的机关，蓬勃的真气被硬生生卡住，轰然溃散，剑气难以挥出，手腕一阵钻心剧痛，效果大打折扣。

祁琅冷汗涔涔，他紧咬下唇，尝到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他强迫自己直起脊背，所有的痛苦强压心底，对着那袭青袍深深一揖。

“徒儿知错。”祁琅声音干涩的回应，他敛目，目光落在地面，不敢直视面前的师傅。他可以想象到那道目光，淡漠地扫过他狼狈的身形，如同俯瞰一粒碍眼的尘埃。恍然间，祁琅发觉自己居然出了汗，汗滴落在地面，洇出一个深色的小点。

果然，凌云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更添几分厌恶，仿佛看的不是日夜相伴的徒弟，而是一块路边的顽石。随即，那目光移开，再无留恋，凌云转身离开。祁琅僵在原地，垂首的姿态卑微如尘，正如一颗路边不起眼的碎石，投入再多心血也难以雕琢，本性难改，最好的方法便是从脚边踢开。

他缓缓抬头，望向师傅离开的背影，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巨大的挫败感和的孤独感像潮水淹没了他。

“祁琅…祁琅…”他低低念着自己的名字，自嘲一笑，“说你什么好？师傅素来忙于修炼，难得抽空指点…你却…练成这蠢样，真是天资愚笨不堪…真是废物……”

凌云那冰冷的眼神和“心智不坚、天资愚钝”的判词，一遍遍在脑中回响，他早已习惯，正如以前的无数次。

祁琅不自觉的回忆起幼年时。他自小失去双亲，生活在苦寒的北域，在雪原挣扎求生，卑贱为奴，受尽折磨，濒死之际，是那袭青袍将救下，赐他新生，带他踏入仙途。

那时，他不过八九岁，满身泥污，狼狈不堪，握着一把长剑，笨拙地模仿着凌云演示的动作。摔倒无数次，又无数次爬起来，脸上总是带着明亮的笑容，用稚嫩沙哑却坚定的声音对凌云喊：“师傅，您看，我这次没摔倒！勤能补拙，我一定能学会的！” 那时的凌云只淡淡“嗯”了一声。

后来，日复一日累积的疲惫、委屈、挫败，以及他孺慕仰望、视为唯一依靠的凌云的厌弃，彻底压垮了他。

不知何时，笑容不复，头颅低垂，他连直视师傅都不敢，低眉顺目，畏缩，窝囊，成了师傅最厌弃的废物，自己最讨厌的奴样。

如今，他十四岁，只是沉默站立着，如同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