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阴霾与泡面

第二章：阴霾与泡面

**那句“骗子！”像根带着倒刺的针，狠狠扎进李云舒的耳朵里，余音嗡嗡作响，盖过了市集所有的嘈杂。她僵在原地，手里那包刚拆封的新卡仿佛变成了烫手山芋，塑料包装的棱角硌着掌心。

周围几个摊主探究的目光像小虫子一样在她脸上爬。卖水果的大婶伸长脖子，卖廉价袜子的中年男人毫不掩饰地咧嘴看热闹。李云舒只觉得脸颊火烧火燎，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憋闷堵在胸口，又酸又涩。她猛地低下头，胡乱地把摊位上散落的钞票塞进腰包，动作带着泄愤似的粗鲁，记账本被碰掉在地上，摊开在沾了灰尘的水泥地上，那个小小的“叉”格外刺眼。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鼻尖的酸意，弯腰捡起本子，拍掉灰尘。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里哭。她李云舒，二十五岁的人了，被一个十一岁的小屁孩指着鼻子骂“骗子”，够丢人了。

整个上午，她都心神不宁。阳光越来越烈，烤得摊位上的塑料小马都似乎蔫了几分。偶尔有顾客驻足，翻看卡片，问价，李云舒的回应都有些心不在焉。她忍不住一次次抬眼，在人群中搜寻那个蓝绿色的、花里胡哨的痛包身影，既怕他再来，又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盼着他能回来听她解释。

但他没有。

直到中午，人流量渐渐稀疏。李云舒没什么胃口，从帆布包里拿出早上塞进去的袋装方便面，撕开包装，把面饼掰碎，干巴巴地嚼着。调料包放在一边，懒得泡水。干硬的面饼碎屑刮着喉咙，味同嚼蜡。那个小胖墩“爹味”十足的“总吃泡面不健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脑子里回响。

“要你管…”她对着空气嘟囔了一句，赌气似的又塞了一大口干面饼。

“哟，云舒妹子，午饭就对付这个啊？”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李云舒抬头，是隔壁卖手工编织篮子的赵大姐，端着个冒着热气的饭盒走过来，里面是喷香的青椒炒肉丝配米饭。“给，大姐今天做多了，分你点。老吃这个哪行！”

赵大姐的热心肠让李云舒鼻子又是一酸，她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赵姐，我吃这个就行，习惯了。”

“习惯啥习惯！”赵大姐不由分说，把饭盒塞她手里，“快吃！我看你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早上那小孩闹的？哎哟，那小子，嘴皮子可太利索了，跟个小大人似的，背个花里胡哨的大包，跑得还挺快。”

李云舒捧着温热的饭盒，眼眶有些发热，低声道：“赵姐，我真不是骗子…”

“嗨，姐知道！”赵大姐爽朗地一挥手，“陈老五那人就是嗓门大，看着不像好人，其实心眼不坏，他就是来送货收钱的。那小孩懂啥？一看就是家里条件好，没吃过亏的少爷秧子，以为谁都坑他呢！别往心里去！”

赵大姐的话像一阵暖风，稍稍吹散了李云舒心头的阴霾。她小口扒拉着饭盒里香喷喷的饭菜，胃里暖和了，心里也稍微踏实了点。

下午的生意依旧寡淡。李云舒强迫自己专注，整理卡片，擦拭玩偶，把那张被**指出有压痕的卡片单独放到一个小盒子里，贴上“瑕疵特价”的标签。记账本摊开在膝盖上，她拿着快没水的圆珠笔，对着空白页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在日期栏写下“6月1日，周六”，然后在收入那栏，犹豫了一下，还是写下了“45”。这是那个小胖墩留下的唯一痕迹。

快收摊时，市集管理员老张背着手踱了过来。老张五十多岁，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制服，手里永远拿着个泡着浓茶的保温杯。他看了看李云舒摊位上稀稀拉拉的货品，又瞥了一眼她膝盖上的记账本，慢悠悠地开口：“小李啊，今天生意不咋样啊？”

李云舒勉强挤出个笑容：“是啊张叔，今天人不多。”

“唔。”老张呷了口茶，咂咂嘴，“你这摊位啊…位置是还行，但卖这些小娃娃的玩意儿，受众面窄了点。你看人家卖吃的喝的，卖日用品的，那才是主流。”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云舒微胖的身形和利落的短发，“而且啊，咱们这市集马上要搞形象提升月了，摊位陈列、卫生、还有…嗯，经营氛围，都得注意。早上那动静，可不太和谐啊。”

李云舒的心猛地一沉，早上**那一嗓子，果然惊动了管理员。“张叔，那是误会，小孩子不懂事……”

“误会不误会的，影响不好嘛！”老张打断她，语气带着点官腔，“你这押金呢，按合同是押一付三。这个月快到期了，下个月想接着干，得提前续上。另外啊，”他拖长了调子，“考虑到整体规划，可能得给你微调一下位置。靠里边点，清静，也免得再有什么不必要的纠纷，影响咱市集的声誉，是吧？”

靠里边？李云舒知道，市集靠里边那排，下午基本就晒不到太阳了，人流量更是锐减。这哪是微调，简直是发配边疆！而且押金加三个月租金，对她现在捉襟见肘的经济状况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张叔，我这位置挺好的，能不能……”

“哎呀，这是管理处的统一安排嘛！”老张摆摆手，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就这么定了。你考虑考虑，下周给我答复。记得带够钱啊。”说完，他背着手，哼着小曲，又踱到下一个摊位去了。

李云舒看着老张的背影，再看看自己这方寸之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写作卡壳，摆摊不顺，被小孩骂，被管理员刁难……生活怎么就能这么难？她默默收拾着东西，把“云朵小摊”的简易招牌收起来，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那个装着45块钱的腰包，此刻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