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做的食物

渊主转了过来，面具上流淌的猩红纹路在惨绿的应急灯下显得更加刺目。他径直走到KDSCV-167面前，一言不发，只是弯下腰，将一个铁碗和一双铁筷子塞到她手里。

碗里的东西，黑乎乎的，粘稠得像凝固的油污，堆积在一起，表面还泛着一种诡异的、油腻的光泽。气味……说不上很臭，但绝对和“香”无关，是一种混合着金属锈蚀、有机质腐败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怪味。

视觉带来的冲击远超嗅觉，粘腻、黑暗、不详……确实不像能放进嘴里的东西。KDSCV-167心里默默念叨着：“这…真的能吃吗？” 胃袋因饥饿而痉挛，与视觉传递的强烈排斥感激烈交锋。

最终，还是那深入骨髓的饥饿感占了上风。指尖能感受到碗壁传来的微温。她捏紧了那冰冷的铁筷子，深吸一口气——不是闻，更像是给自己鼓劲。屏住呼吸，夹起一小块黑乎乎的糊糊，闭着眼，以一种近乎赴死的决心塞进了嘴里。

预想中的恶心、腥臭并未爆发。

一股强烈的、纯粹到近乎蛮横的甜味瞬间在舌尖炸开！那甜味如此浓烈、如此醇厚，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果香，霸道地冲刷掉了KDSCV-167脑海中所有关于“黑暗粘稠物”的糟糕联想。饥饿的肠胃仿佛瞬间被点燃了渴望的火焰。

好吃？

不，不止是好吃！是……是救赎的味道！是能量本身的味道！

眼睛猛地睁开，瞳孔在幽暗中似乎都放大了。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什么契约的冰冷，什么恶魔的恐怖。双手捧起碗，筷子飞快地扒拉着，将那些黑乎乎、卖相极差的食物疯狂地塞进嘴里。

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巨大的满足感，那美妙的甜味顺着喉咙滑下，温暖着冰冷的四肢百骸。刚才还觉得粘稠恶心的东西，此刻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阳光。

碗很快就见了底，光滑得能映出应急灯那点可怜的绿光。身体里涌动的暖流和那令人上瘾的甜味让KDSCV-167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臂，把空碗朝着那个高大的身影——那个刚被她内心定性为“做出恐怖食物”的恶魔——直直地递了过去。

“……” KDSCV-167看着他，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戒备和冰冷，只剩下一种纯粹的、饥饿被满足后的急切和……一点点难以置信的惊喜。

渊主似乎顿了顿，面具下的红光闪了闪，仿佛在审视她的反应。然后，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意义不明的哼声，大约是“哼”或者“嗯”，带着那特有的、铰链摩擦般的质感。

他接过了碗。

“……” 她又看向他，舔了舔沾着残余甜味的嘴唇，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不大，带着点刚吃饱后的满足和困惑，“……真奇怪……明明看上去那么……不能吃的样子……” KDSCV-167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但是……好吃！真的很甜！很好吃！”

天知道KDSCV-167说出“好吃”这个词需要多大的勇气。但甜味带来的幸福感压倒了一切。虽然他还是那个高大、冰冷、带着恐怖面具的“恶魔”，但此刻，在她心中，他至少不再是那个纯粹带来毁灭的符号。

能做出这么好吃（虽然卖相惊悚）的食物……也许……没那么坏？她下意识地，在心里把他初步划归到了一个模糊的“至少此刻是好人”的分类里。

他拿着空碗转身走回那堆炊具旁。她则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感受着胃里充盈的暖意，那甜味似乎还在口腔里回旋，驱散了不少舰船的阴冷和契约的沉重。

没过多久，他回来了，没有端着新的食物碗，而是示意她跟上。吃饱后身体暖和了些，也轻松了些，KDSCV-167顺从地站起来，跟在他宽阔如装甲板的后背后面。他没有走向她们之前的角落，而是拐进了一条她以前没注意过的、被巨大管道和废弃机械隔开的通道。

通道尽头，有一扇厚重、布满铆钉的金属门。他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推开了它，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门内，不再是废墟的冰冷杂乱。

这是一个……房间？一个非常“好”的房间！虽然依旧带着浓厚的工业气息，但异常整洁，地面是光滑的合金板，墙壁上嵌着发出柔和白光的灯带，照亮了整个空间。空气也比外面流通清爽许多。

房间不大，但布置得很……奇特？角落里堆着一些KDSCV-167完全看不懂的金属设备和仪器，闪烁着各种颜色的指示灯，发出低微的嗡鸣。没有床铺，但在靠近一面巨大显示墙（屏幕是暗的）的地方，放着一把看起来非常舒服的、包裹着某种深灰色软垫的金属转椅。

“在这休息167，明天我会安排你们。”（铰链声再次响起）渊主言简意赅地吐出几个字，高大的身影退回到门口，似乎没有进来的意思。那猩红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他便带上了沉重的门，隔绝了内外。

房间里只剩下那些仪器微弱的嗡鸣和柔和的光线。

吃饱后的满足感和温暖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来，冲刷着疲惫。KDSCV-167好奇地打量着那些闪烁的仪器，最终还是被那把看起来极其舒适的转椅吸引了。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下。深灰色的软垫出乎意料地柔软，完全贴合身体曲线，金属框架支撑着却不觉僵硬。太舒服了……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几乎是本能地，让身体更深地陷进椅背里，头轻轻地、完全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那同样柔软的头枕区域。红色的发丝散落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那张在惨绿灯光下曾显得脸庞，此刻在房间柔和的白色光线下舒展着。

饱腹的温暖驱散了恐惧和冰冷，嘴角甚至微微带着一丝品尝过极致甜味后残留的弧度。